第 56 章 京城百花楼
嘉佑十七年五月十七申时三刻,夕阳西斜时分,天都城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
青砖垒砌的城墙高约五丈,护城河宽三丈有余,吊桥缓缓放下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城门口排着长队,守城兵士仔细盘查过往行人。
穆清风排在队伍末尾,目光扫过城楼上的岗哨。
十二名佩刀兵士分列两侧,箭垛后隐约可见弓弩反光。
他微微侧身,让身后两个女子挡住大部分视线。
“终于到天都了。”柳如烟轻抚鬓角,额间沁出细密汗珠,“这一路走了整整三日呢。”
苏婉柔取出水囊抿了一口,唇角勾起浅笑:“天子脚下,果然气象非凡。
穆公子,我们今夜在何处落脚?”
穆清风并不回头,视线仍停留在守城兵士的检查方式上。
那些兵士重点盘查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对商旅反倒宽松。
“进城再说。”他简短答道,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
那里用粗布缠着一柄短剑,正是鬼手老铁匠所赠。
排队半个时辰后,轮到他们三人。一个满脸胡茬的兵士拦住去路:“路引拿出来看看。”
穆清风取出三份路引文书。兵士仔细比对画像,目光在柳如烟脸上多停留片刻。
“来天都所为何事?”
“探亲。”穆清风语气平稳,“这位柳姑娘欲投奔太医院供职的姨母。”
兵士又看向苏婉柔:“你呢?”
“奴家是柳姑娘的表姐,一同前来。”苏婉柔福了一礼,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一只成色普通的银镯。
兵士摆摆手放行。穆清风接过路引时,注意到兵士与身后同僚交换了个眼神。
进城后,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天都主街宽十丈有余,可容八驾马车并行。
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幌子迎风招展。卖炊饼的吆喝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脆响、绸缎庄伙计招揽客人的呼喊交织成一片。
穆清风沿着街边走,目光扫过几家客栈。最终停在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前。
客栈门面不大,但位置恰好在十字路口拐角,前后门均可通行。
“就这里。”他迈步进门,柜台上方悬挂着房牌:上房每日二百文,普通房一百二十文,通铺三十文。
掌柜是个精瘦中年人,拨算盘的手指格外灵活:“客官要几间房?”
“两间上房。”穆清风取出钱袋,“要二楼的,临街和背街各一间。”
掌柜抬眼打量三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好嘞!
天字三号房临街,天字五号房背街,正好对门。”
穆清风付了三百文定金。伙计引他们上楼时,苏婉柔忽然轻声开口:“穆公子,妾身方才听说百花楼附近有家更好的客栈,不如...”
“不必。”穆清风打断她,推开天字三号房门。
房间约莫方丈大小,一床一桌一柜,窗户正对大街。
柳如烟站在走廊迟疑:“穆公子,这如何分配房间?”
“你住这间。”穆清风指向临街房,“苏姑娘住对门背街房。
我住楼下通铺。”
苏婉柔眉头微蹙:“这如何使得?公子伤势未愈,岂能住通铺?”
“无妨。”穆清风将行囊放入柳如烟房中,“申时六刻大堂用饭,过时不候。”
他下楼要了通铺最靠门的位置,付了十日房钱。
通铺里已经住了六个贩夫走卒,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脚臭。
穆清风将行囊塞在枕下,和衣躺下假寐。
申时六刻,三人在大堂角落用餐。穆清风点了两荤一素一汤,外加三碗米饭。
饭菜上桌后,他先每样尝了一口,这才示意二人动筷。
柳如小口吃着米饭,忽然压低声音:“穆公子,方才妾身听伙计说,百花楼就在前面拐角处。
那里达官贵人云集,或许能打听到太医院的消息...”
苏婉柔夹起一片青菜,状若无意道:“百花楼可是天都最大的销金窟,听说一杯酒就要一两银子呢。
不过那里的乐妓确实技艺超群,连王爷们都常去听曲。”
穆清风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客栈大堂。此刻正是用餐时分,十几张桌子坐了大半。
靠窗一桌三个商人打扮的正在划拳,门口一桌独坐的老者慢条斯理品茶,柜台旁两个壮汉看似在喝酒,目光却不时瞟向楼梯方向。
“吃完饭各自回房。”穆清风取出三钱碎银放在桌上,“明日辰时,柳姑娘去太医院打听亲戚,苏姑娘去采购干粮和药材。
这是清单。”
他从袖中取出两张纸分别递给二人。柳如烟接过清单,上面详细列着茯苓、当归、三七等十余种药材,以及面粉、腊肉、盐巴等物资。
苏婉柔的清单则多了绳索、铁钩、火折子等物。
“公子不一起去么?”柳如烟问道。
“我有事。”穆清风起身,“记住,无论是否办成,午时必须回来。”
他转身上楼,进入柳如烟的房间。窗户开着,夕阳余晖将街道染成金色。
对面正是百花楼的侧墙,朱漆大门前已经挂起灯笼,两个彪形大汉立在门前迎客。
穆清风关窗时,注意到窗棂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刻过。
他手指抚过那些划痕,眉头微微皱起。
戌时初,天完全黑透。百花楼方向传来阵阵丝竹之声,琵琶弦动如珠落玉盘,间杂着男女嬉笑。
穆清风在通铺翻了个身,对面铺位的脚夫鼾声如雷。
他悄声起床,闪出通铺。客栈后院有棵老槐树,他纵身跃上枝头,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百花楼正门景象。
华灯初上,百花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四个轿夫抬着一顶青呢小轿停在门前,帘子掀起,露出半张精致侧脸。
门内迎出个锦衣妇人,笑着将客人引入其中。
穆清风目光忽然定格。百花楼斜对面的巷口,停着一辆黑色马车。
车帘纹丝不动,但车辕上坐着的车夫腰板笔直,右手始终按在鞭柄处——那姿势更像握着刀柄。
更让他注意的是,悦来客栈二楼背街的窗户悄悄开了条缝。
那是苏婉柔的房间。
戌时三刻,百花楼乐声渐盛。一阵急促的琵琶声破空而来,曲调铿锵如铁马冰河,在靡靡之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穆清风只觉得那琵琶声激得体内内力隐隐波动,右臂麻痹处传来针刺般的痛感。
他翻身下树,回到通铺躺下。黑暗中,琵琶声愈发清晰,每一个音符都像敲在心头。
他运转九霄龙吟诀心法,试图平复内息,那琵琶声却如影随形,与心法产生某种奇特的共鸣。
亥时二刻,通铺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黑影闪身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向最里的铺位。
穆清风眯起眼睛,认出是苏婉柔的身形。她外衣下摆沾着些许泥渍,发间簪花的位置偏移了半分。
待苏婉柔躺下,穆清风悄声起身。他来到客栈后院,发现泥地上有几个新鲜的脚印,尺寸小巧,应是女子所留。
脚印从后门一直延伸到墙边,墙头一片瓦片有明显挪动痕迹。
他跃上墙头,看见百花楼后巷停着那辆黑色马车。
车帘晃动,似乎刚有人上去。
回到大堂,掌柜还在柜台后算账。穆清风要了壶热水,状似无意道:“百花楼的琵琶真是吵人。”
掌柜头也不抬:“客官有所不知,那是云袖姑娘在练曲。
她每夜亥时都要练一曲《十面埋伏》,雷打不动。”
“云袖?”
“百花楼的头牌乐妓。”掌柜拨了下算珠,“卖艺不卖身,一曲千金难求。
听说最近忠亲王天天来捧场呢。”
穆清风拎着热水壶回到通铺。苏婉柔似乎已经睡熟,呼吸均匀。
他在黑暗中静坐片刻,那琵琶声还在耳边回荡。
子时将至,百花楼乐声渐歇。穆清风听见楼上房门轻响,接着是极轻微的脚步声走向楼梯。
他闪身躲到柱子后,看见柳如烟披着外衣下楼,手里端着药碗。
“穆公子?”她轻声呼唤,“我熬了安神汤...”
穆清风从阴影中走出,接过药碗却不喝:“为何还没睡?”
柳如烟低头绞着衣带:“被琵琶声吵得心慌...又担心公子伤势。”
“回去睡吧。”穆清风将药碗放在桌上,“明日还要去太医院。”
柳如烟迟疑着上楼。穆清风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
子时整,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传来。百花楼方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余几声犬吠。
穆清风回到通铺躺下,右手轻轻按在右胸。那里,内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流转,与那曲《十面埋伏》的余韵暗暗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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