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没生气，反而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两眼。
“同学，你哪位？”
那男生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他大概从没想过，自己这张在初二年级横着走的脸，到了这个小丫头面前，竟然需要自我介绍。
“初二（1）班，赵凯！”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报出自己的名字。
“哦，赵凯。”张勤点了下头，没印象，问了句，“省数学竞赛，我怎么没见过你？”
赵凯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我……”
“那你考了第几名啊？”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赵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去是去了，可连复赛的门都没摸到，提这个不是当众扒他的皮吗！
张勤歪了歪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好奇。
“那你这么厉害，是全市第一，还是全省第一？”
这话一出，人群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偷笑声。
张勤往前走了一小步，彻底站到了和赵凯同一级台阶上，仰着小脸，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或者，你拿过什么省级比赛的奖状吗？拿出来我看看？”
“你……你……”赵凯指着张勤，气的说不出话，一转身，冲下了楼梯，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楼道里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张勤耸了耸肩，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她懒得再理会周围的议论，抱着自己的书，慢悠悠地朝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追了上来，小声提醒她。
“同学，你小心点。”
“刚才那个是赵凯，我们班的第一，也是年级第一，他……他心眼特别小，最爱记仇了。”
张勤心里嘀咕，爱记仇？该不会放学找人堵我吧？我这小身板可经不住揍。
她又觉得好笑，这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自己跳个级，碍着他什么事了？
“他叫赵凯，是我们初二的年级第一，以前从来没人能超过他。”
张勤脚步一顿。
“哦，原来是这样。”
这是怕被抢了第一的宝座。
“不止呢！”那女生看周围没人，凑得更近了些，“他那个人，最瞧不起我们女生！嘴里不干不净的，总说我们女生脑子笨，天生就学不好数理化，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他们男的！”
这话一出，张勤脸上的那点无所谓彻底消失了。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行啊。
本来只是觉得初一的知识太简单，想省点时间。
现在看来，这级，非跳不可了。
她转过头，对着那个好心提醒她的女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同学，谢了。”
她没再多说，转身，继续朝楼下走去。
初二的期末联考是吧？
————
期末联考，如期而至。
张勤走进初二的考场时，整个楼道都安静了一瞬。
她却像是没事人，径直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从文具盒里拿出钢笔、尺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桌角。
监考老师发下卷子，铃声响起。
整个考场瞬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张勤拿到卷子，通篇扫了一遍，心里有了底。
太简单了。
她甚至觉得，杨志超他们随便从牙缝里漏出来的一道题，都比这卷子上的压轴题要难上几个量级。
她不再多想，提笔就写。
思路在脑中奔涌，化作笔下流畅的公式和严谨的步骤，连草稿纸都用得极少。周围的考生还在为第一道大题抓耳挠腮，她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做完所有题目，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才过了不到一半时间。
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她便放下了笔，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
五天后，成绩公布。
学校门口那块巨大的红色光荣榜下，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快看快看！年级第一出来了！”
“肯定是赵凯吧？还用问吗？”
“那可不一定，不是有个初一的跳级生吗？听说是个猛人！”
“是那个张勤吧，人家省数学竞彩第一，看来赵凯悬了”
人群议论纷纷，负责张贴红榜的老师慢悠悠地将写着第一名的大红纸贴了上去。
【初二年级期末联考】
【总分第一名：张勤（原初一1班）】
【全市联考排名：第一】
人群瞬间炸了！“卧槽！真的是她！”
“总分第一？还他妈是全市第一？！这……这是人吗？！”
“我滴个乖乖，这是就是天才与我的差距啊！”
赵凯被人流挤在后面，当他奋力探头看清榜上那个名字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升旗仪式上，王和平挺着他那前所未有笔直的腰杆，拿着话筒，声音洪亮得能穿透云霄。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四中，也是我们滨州市的新科状元，张勤同学，上台发言！”
雷鸣般的掌声中，张勤走上了主席台。
张勤站定在话筒前，清了清嗓子。
全校师生都安静下来，等着听这位天才的获奖感言。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跟谁争第一，也不是为了证明我比谁更聪明。”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尤其是告诉在场的女同学们。我，张勤，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女娃，能靠学习站在这里。你们，也一样可以！”
“学习这条路，从来不分男女，只看你愿不愿意下功夫，肯不肯动脑子！”
“事实证明，女孩子，可以学得很好。！”
仪式结束，学生们如潮水般散去。
张勤刚走下主席台，就被杨志超三人组截胡。
“走走走，回作战室！”杨志超的脸上是那种压都压不住的兴奋，“你王校长已经把新‘弹药’都批下来了！全套的高中教材和竞赛辅导书！今天就开始！”
孙静和周海跟在旁边，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活像是两头饿了三天的狼，终于看到了新鲜的肥羊。
张勤：……
救命。
刚打完一场大战，连口气都不让喘，就要直接开下一场团战了？
她心里正疯狂吐槽，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直挺挺地杵在她们前进的路上。
又是赵凯。
他一个人站在路中间，低着头，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杨志超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位同学，都散会了你还在这儿干啥呢？”
赵凯没动，也没抬头。
周围还没散去的学生们，瞬间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脚步都慢了下来，假装在系鞋带、聊天，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长。
又来？
这次是要真人pK，还是准备当众哭一个，上演一出“莫欺少年穷”？
张勤觉得脑仁疼。跟这些青春期荷尔蒙过剩的小屁孩打交道，比解一道二十条辅助线的几何题还累。
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赵凯面前。
“有事？”
赵凯的身子颤了一下，终于缓缓抬起头。
“为什么？”
张勤一头问号。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菜？为什么我这么强？为什么今天食堂不是红烧肉？
她耐着性子：“什么为什么？”
“在台上……”赵凯的声音很低，“你为什么……不提我的名字？”
“你赢了，你不是应该……当着全校的面羞辱我吗？”
张勤愣住了。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也愣住了。
连杨志超他们三个都愣住了。
这什么神仙脑回路？输了比赛，不反思自己哪里没做好，反而奇怪赢家为什么没踩着他的脸疯狂输出？
这是什么新型的受虐体质觉醒现场吗？
“羞辱你？”张勤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我为什么要羞辱你？”
“你……”赵凯被她这个反问噎住了。
“同学，你是不是那种武侠小说看多了？”张勤双手抱在胸前，开启了今日份的“张老师小课堂”，“觉得我把你打败了，就该把你踩在脚下，再配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台词，然后全场高呼我的名字？”
“我没有！”他辩解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底气。
“你就有。”张勤的语气平静，“你把一次普普通通的期末考试，当成了决定你生死的华山论剑。你觉得你输了，就输掉了一切，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你甚至……在期待我这么做。”
张勤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因为如果我羞辱了你，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恨我，把我当成你毕生的敌人，然后幻想着有一天能卷土重来，一雪前耻。对不对？”
“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种可笑的、自我感动的‘宿敌游戏’里。所以你才会跑来堵我，才会说那些女生学不好数理化的蠢话，因为你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你那个年级第一的虚名。”
“回答你最初的问题。我为什么不羞辱你？”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因为我的时间很宝贵，我的脑细胞很金贵。它们要用来思考更高维度的数学模型，要用来记忆更复杂的英语词根，要用来分析更晦涩的古文篇章。而不是浪费在‘如何花式吊打一个手下败将’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这番话，比任何恶毒的羞辱都更伤人。
直接否定了赵凯存在的价值，否定了他引以为傲的竞争，把他从“对手”的位置上，一脚踹到了“路人甲”的分类里。
赵凯的身体晃了晃，像是快哭了。
张勤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再骂下去，这孩子估计得当场重塑世界观，万一想不开就麻烦了。
她缓和了语气。
“再说了，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彼此。”
她抬头，看了看飘扬的五星红旗，又看了看旁边那三位已经听傻了的老师。
“我们的对手，是那些还没被攻克的科学难题，是那些还印在外国教材上的核心技术，是那些我们国家还落后于人的领域。”
“同学，格局打开一点。你纠结于谁是年级第一，我考虑的是怎么能让我们的火箭，飞得更快一点，更远一点。”
“懂了吗？我们压根不是对手。”
张勤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对着杨志超三人组摊了摊手。
“杨老师，可以走了吗？”
杨志超这才如梦初醒，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赵凯，又看了一眼自家这个战斗力爆表的小祖宗，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张勤的肩膀。
“走！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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