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被带走了，警车消失在巷子口。
“活该！”
外公林建业锁上大门，气得手都在抖。
“让他去！让他跟他那帮畜生家人在里头团聚！我看他这回还怎么当他的大孝子！”
外公的声音在屋里回响：“文静，离了算了！他跟他爹是断不了的！”
张勤冲到妈妈面前，声音发颤：“妈，你真要和爸离婚？”
林文静看着女儿，沉默了许久，才转向自己父母。
“爸，妈，你们好好想想，咱们认识的人里，有哪家是只有一个女儿的？”
张勤和外公外婆都愣住了，想了半天，一齐摇头：“没有。”
“小勤，你再想想。”
林文静的声音放缓了。
“你还没上学，还不是天才的时候，你爸是不是一直护着你，疼你？”
张勤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画面。
爸爸偷偷给她烤的土豆，爸爸教她的“摸鱼学”，爸爸为了她的学费去砖窑拼命……
“是，爸一直都护着我。”
林文静吸了口气，眼圈红了。
“爸，妈，你们知道我身体不好。我生小勤是67年12月，那时候是冬天！乡下条件多差。”
“我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是建军求村长借了拖拉机，才把我送到医院。”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生不了了。”
林文静的眼泪掉了下来。
“这事儿建军知道，可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你爷爷奶奶。”
“他们一直催我们再生个儿子，每次都是你爸一个人顶着，编各种理由推脱。”
“妈……”张勤的声音哽住了。
她眼泪一下就模糊了。
是啊，在这个年代，不能生儿子的女人，在婆家就是废物。
没有弟弟的女孩，更是可有可无。
张勤哭着说：“妈……我……我今天对我爸说的话太过分了。”
外公林建业也红了眼眶：“这孩子，心里装的都是你们娘俩。”
林文静抱住女儿。
“小勤，妈不是要你原谅什么，是想让你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值得我们等，值得我们信。”
“你爸就是这样的人。”
张勤靠在妈妈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掉。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外面风雨多大，这个家始终是暖的。
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张建军像是在这个家里消失了。
每到饭点，林文静都会下意识多盛一碗饭，然后看着那个空位子发呆。
第三天傍晚。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张建军回来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圈。
“我……回来了。”
林文静没给他好脸色：“怎么？查清楚了，放你了？”
“他们……都说了……”
他垂着头，声音发哑。
“公安说，我就是个蠢货！是他们见过最蠢的爹！”
“说你奶奶收的那笔钱，根本不是封口费！”
“那是间谍经费！是要把勤勤，把国家的好苗子，一网打尽的毒饵！”
张勤心里一沉，这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我爹，我大哥，因为泄露国家机密，意图危害国家人才，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养老？呵，国家替我养老送终了。”
他抬起头，眼泪混着流下来。
“公安说……还好你没回去！”
“还好你这丫头命硬心也硬！不然……不然咱们家，就是国家的千古罪人！我……我就是那个亲手把你推进火坑的混蛋啊！”
林文静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泪也跟着掉。
张勤走过去，扶住父亲的胳膊：“爸，现在知道不晚。咱们家，以后再也不用受他们拖累了。”
张建军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着，气氛总算缓和了。
“爸，大舅，我还是想跟你们去海市。”张勤夹了口菜，开口。
大舅林文兵立马摆手：“你爸才出来，怎么也得歇十天半月。急什么？”
“就是！”外公也说，“让你爹歇几天！”
张勤看了看父亲：“那你们养好了要走，得提前告诉我。”
外婆在旁边笑：“看把孩子急的，生怕咱们把她丢下。”
深夜，等张勤睡熟了，几个大人在客厅开会。
“不能带她去！”林文静压着声音，“上次京市的事，这次又是间谍经费，再出点岔子，我受不了！”
张建军点头：“海市那地方乱，咱们两个大男人都不一定应付得来，别说带个孩子。”
“那就后天走！”张建军下了决心，“趁她不注意，咱们直接动身！”
小舅林文旗出主意：“我找个理由把小勤带出去住几天，你们趁机走。”
“就这么定了！”林文静咬牙。
第二天一早，张勤推开房门。
厨房里，张建军正在灶台前忙活。
“爸，今天不去学校？”
“请假了，歇两天。”张建军头也不回。
张勤松了口气，看来爸爸真的在休息。
正想着，小舅林文旗闯了进来。
“小勤！走走走！你小舅妈家新买了台黑白电视！”
小舅拉住张勤的胳膊：“她妈还说，中午包饺子，下午有雪糕！不去亏大了！”
张勤心动了，黑白电视可是稀罕物。
她有点犹豫，回头看了看还在做饭的爸爸。
“你看你爸那样子。”小舅翻了个白眼，“累成这样，还不让人家歇歇？你也太黏人了。”
张建军在灶台那边笑：“去吧，别听你小舅瞎说。我就在家睡觉，哪儿也不去。”
“那……好吧。”张勤点头，跟着小舅出了门。
她三天后回到家，看着饭桌上空着的两个位置，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
“我爸呢？我大舅呢？”她放下书包问。
“加……加班呢。”林文静眼神躲闪。
“加班？”张勤冷笑，“加到海市去了吧？不带我？”
“加班需要把家里所有积蓄都带走？”她走进房间拉开抽屉。
空的！连装零钱的小铁盒都不见了。
“妈，别演了。”
眼看瞒不住，林文静索性摊牌。
“对！他们就是去海市了！我告诉你张勤，你想都别想！上次京市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是不是非要把我的心吓出来才甘心？”
“我不是去添乱！”张勤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他们两个，两眼一抹黑，不被人当肥羊宰了才怪！我过去是帮忙！”
“帮你个头！”林文静一拍桌子，“你才多大？我告诉你，没得商量！你就在家给我老实待着！”
家里人铁了心，张勤知道再闹也没用。
她“砰”地一声摔门而出，直接冲进省一中，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孙民勇正戴着老花镜批文件，被吓了一跳。
“哎呦！这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小祖宗吹来了？暑假不好好歇着，跑我这儿来干嘛？”
孙民勇放下笔，从抽屉里拿出个厚信封推过去。
“来得正好！你这次中考又是第一，省里、市里，加上咱们学校的奖金，一共一百八十块！拿着！”
张勤把信封揣进兜里，直接问：“孙校长，最近学校有没有去海市的活动？比赛也行。”
孙民勇一愣：“去海市？比赛没有……不过，省里要组织一个代表团，去参加海市的国贸会。”
张勤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我能去吗？”
“你去？”孙民勇差点被茶水呛到，“那是政府的活动，你一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孙校长，我去当翻译，见见世面。”
孙民勇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逗笑了。
“你这个小丫头，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行吧，我帮你问问，谁让你是咱们省的宝贝呢。”
“丫头，我可提醒你，这次国贸会规格很高，我听说……京市那边会来不少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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