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云芷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那个仙风道骨的身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还有他离去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都让她无法不去深思。尤其是他看向她的那个眼神，复杂难辨，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她本以为，随着青蘅的离开，魔宫会重新陷入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斩荒在青蘅走后，周身的气息阴沉得可怕，几乎没在望舒殿停留，便拂袖而去，留下云芷一人在空荡的殿内，心绪不宁。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就在青蘅到访后的第二天，那个她极力躲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望舒殿门口。
斩荒走了进来，脸色依旧冷硬，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他没有看云芷，目光扫过空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过来。”
云芷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他又想做什么？
是青蘅的话激怒了他，要来迁怒于她吗？
斩荒见她不动，眉头蹙得更紧，猩红的眸子终于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冰锥，刺得她肌肤生疼。“别让本尊说第二遍。”他的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耐。
云芷咬紧下唇，指甲掐进掌心。她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抗拒，一步步挪到他面前，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殿门外再次出现了那道月白的身影。
是青蘅。
他去而复返。
他提着那个古朴的药箱，步履从容地走进来，对殿内凝滞的气氛恍若未觉。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云芷身上，温和中带着医者的专注。
“伸手。”这次开口的是青蘅，他的声音依旧清润，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平和力量。
云芷愣住了，愕然抬头，看看青蘅，又看看旁边面色不虞的斩荒。
是……要为她诊脉？
斩荒竟然同意了？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他的命令？他让青蘅来给她看伤？为什么？是突然的“仁慈”，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让她更加不安。
“聋了？”斩荒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催促和警告。
云芷浑身一颤，不敢再犹豫。她缓缓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手腕上，前几日被斩荒捏出的青紫淤痕尚未完全消退，像某种不堪的印记。
青蘅的目光在那淤痕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有多问，伸出三根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气，轻轻搭上了她的脉搏。
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温和。
就在他指尖搭上的瞬间，云芷感觉到体内那缕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属于春神句芒的微薄神力，像是被投入石子的静水，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很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但云芷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不会发现？
这缕神力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逃离这里的唯一希望！
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偷偷抬眼去看青蘅的表情。
青蘅闭着眼，专注地感知着她的脉象。他温润的脸上，最初是平静的，如同古井无波。但渐渐地，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搭在她腕上的指尖，似乎也稍稍收紧了一丝。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静得可怕。
只有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斩荒站在一旁，双臂环胸，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的目光在云芷苍白的脸和青蘅凝重的神色之间来回扫视，周身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定，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突然，青蘅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平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凝重！他的目光锐利地射向云芷，不再是之前的温和观察，而是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他看到了什么？
是她的伤？还是……别的？
云芷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青蘅的手指稳稳按住。
青蘅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缓缓转向一旁紧绷着脸的斩荒。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恍然，有深深的忧虑，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类似于惋惜和痛心的情绪。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化作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落在寂静的殿内，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云芷的心上。
也砸在了斩荒那根紧绷的神经上。
“如何？”斩荒的声音陡然响起，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暴躁的急切，“她到底怎么回事？”
青蘅缓缓松开了搭在云芷腕上的手指。他看了一眼云芷，那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平静，但深处那抹凝重却挥之不去。然后，他转向斩荒，语气沉稳，却字字清晰：
“尊上，这位姑娘的体质……非同一般。”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再次扫过云芷苍白却难掩灵秀的脸庞。
“旧伤虽无大碍，但魔气侵体，郁结于心，只是表象。”
“其根本在于……她的灵体，与这魔宫环境，乃至尊上您周身的气息，可谓水火难容。”
水火难容？
云芷怔住了。
斩荒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猩红的眸底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他死死地盯着青蘅，又猛地看向云芷，眼神变得极其深邃难测，像是在重新审视一件完全超出他认知的物品。
青蘅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轻轻捻了捻指尖，最后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
“若长此以往，恐非福事。”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令人窒息。
云芷看着青蘅凝重的脸色，听着他那意有所指的话，再感受到斩荒投来的、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复杂目光……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青蘅他……
到底诊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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