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如同一只被蛛网层层包裹的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小心翼翼,生怕牵动无形的丝线,引来潜伏在暗处的捕食者。
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进心底最深处,外表看起来愈发沉寂,像一尊被时光打磨得光滑却毫无生气的玉像,只在斩荒到来时,才被注入一丝机械的活力。
然而,魔宫这片死水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种不同寻常的喧嚣,开始从望舒殿外渗透进来。起初是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加密集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甲胄摩擦的铿锵声。
随后,是各种珍稀材料被运送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一些地位不低的魔仆带着压抑兴奋的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活跃、躁动,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就连每日送来膳食的琉璃,眉宇间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隐隐的期待。她依旧不敢与云芷多言,但放下食盒时,眼神会飞快地扫过云芷,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神色。
云芷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那根始终紧绷的弦,被拨动得更加厉害了。
这种氛围,她并不完全陌生。上一次感受到类似的躁动,还是在她刚被掳来魔宫不久,一场规模不小的宫宴之后。但那次的喧嚣远不及此次。
“要举办宫宴了。”
某日,琉璃在摆放碗碟时,终于忍不住,用极低的气声飞快地说了一句,随即像是怕极了,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云芷。
宫宴。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云芷心湖,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魔宫的宫宴,绝非人间界的喜庆欢聚。
那是权力展示的舞台,是各方势力角力的战场,充斥着虚伪的客套、暗藏的杀机和随时可能爆发的血腥。
而她,作为斩荒“钦点”的、身份尴尬的“所有物”,必然会被推至台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亦或是……某些人用来试探、攻击斩荒的绝佳靶子。
果然,没过两日,便有陌生的、身着更高级别服饰的魔侍前来,面无表情地传达魔尊旨意:三日后,魔宫将举行盛宴,庆贺北境魔渊封印加固之功(或许这只是个由头),命云芷务必出席,并送来了届时需穿戴的华服首饰。
那送来的衣物,华丽得令人心惊。玄色为底,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诡谲的魔纹,衣料触手生凉,似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哭泣。首饰更是夸张,黑曜石与血红宝石镶嵌,造型狰狞,散发出浓郁的魔息,戴在身上,恐怕比镣铐还要沉重。
云芷看着那些东西,指尖冰凉。这哪里是参加宴会的礼服,分明是一件将她与“魔”这个身份捆绑得更紧的战袍,一种无声的宣告和禁锢。
接下来的几天,魔宫的喧嚣达到了顶点。窗外,时常能看到一道道裹挟着强大魔气的流光掠向主殿方向,那是收到邀请的各方魔头前来赴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血腥、香料和权力欲望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连终日笼罩魔宫的血月,似乎也因为这片土地的躁动而变得更加猩红、不祥。
望舒殿内,云芷却感到一种诡异的宁静,一种暴风雨来临前,连空气都凝固的死寂。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监视目光,似乎也因外界的纷扰而有所分散,但云芷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危险。宴无好宴,这场所谓的庆典,对她而言,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她站在窗边,望着远处主殿方向张灯结彩、却更显鬼气森森的景象。华丽的魔宫在血色月光下,像一头匍匐的、即将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了它装饰着虚假喜庆的血盆大口。风中传来的隐约乐声,不似仙音缥缈,反而像是地狱亡魂的呜咽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赤炎……那个对她充满敌意的主战派魔将,会放过这个机会吗?其他对斩荒统治心怀不满的势力,又会如何动作?而斩荒,那个疯批魔尊,又会在这场宴会上,扮演怎样的角色?是会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彰显占有?还是……会将她推出去,作为试探各方反应的棋子?
无数个念头在云芷脑海中翻腾,带来一阵阵冰冷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被掐出的淤痕早已消退,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却从未真正远离。
她回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眼神沉寂的自己。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拿起那件玄色暗金的华服。衣料冰冷刺骨,上面的魔纹像活物般蠕动。
逃避是没有用的。既然必须出席,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这场未知的风暴。
她将华服缓缓披在身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镜中的影像,瞬间被浓重的玄色和诡谲的金纹所包裹,苍白的面容映衬着华丽的衣饰,呈现出一种极致脆弱与妖异美感交织的矛盾景象,像一朵被强行浸染了墨色、即将在暗夜中绽放的……恶之花。
云芷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极轻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的弧度。
该来的,总会来。
这场盛宴,是危机,或许……也暗藏着某种转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重新变得古井无波,将所有不安和恐惧,再次深深埋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这魔窟中,她早已无路可退。
唯有一战。
喜欢魔尊的荆棘与神明甘泉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魔尊的荆棘与神明甘泉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