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二字带来的冰冷刺骨还未散去，月无垢那颠倒黑白、将斩荒钉死在“叛徒”耻辱柱上的话语，又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云芷的脑海！
两重真相，一重比一重残酷，一重比一重骇人！
云芷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窜，脚下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半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宫墙垛口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直接软倒下去。
冷。
刺骨的冷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了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子摩擦喉咙的痛感。
祭品……
她是……祭品？
不是师尊口中肩负重任的弟子，不是斩荒眼中酷似白月光的替身，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件物品，一个为了重启什么狗屁祭坛、献给那虚无缥缈天道的……祭品？！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她过去十几年对师尊的敬仰、对灵溪宗的归属感、对自己存在意义的全部认知，搅得粉碎！碎得连渣都不剩！
她想起师尊往日温和的教诲，想起他对自己“特殊天赋”的“悉心栽培”，想起他派自己潜入魔宫时那“为苍生舍小我”的殷切嘱托……原来，所有的温情，所有的期许，底下藏着的，竟是如此冰冷而血腥的目的！她只是一味药引，一件工具，一个……迟早要被投入火中的牺牲品！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眼眶又酸又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水分仿佛都在瞬间被那巨大的荒谬和背叛感蒸干了。
而紧接着，月无垢对斩荒过往的污蔑，更是如同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滚烫的盐！
她不知道千年前的全部真相。
但她见过斩荒提起“素婉”这个名字时，眼中那刻骨铭心、足以焚烧一切的痛苦和疯狂！她感受过他那残缺神魂深处，无法愈合的创伤带来的暴戾和绝望！那是一种做不了假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剧痛！
一个会因为失去挚爱而痛苦千年、甚至将她这个替身禁锢在身边寻求一丝慰藉的疯子，怎么可能会是为了力量亲手将爱人推向死亡的无情之徒？！
月无垢是素婉的亲哥哥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面不改色地编造出这样恶毒的谎言，往自己妹妹曾经的挚爱、往一个承受了千年痛苦的人心上，捅下如此狠毒的一刀？！
信任崩塌。
信仰湮灭。
世界观碎裂。
无数混乱的念头、尖锐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撕扯！对师尊伪善面具破碎后的恐惧和憎恶，对自己沦为“祭品”命运的绝望和不甘，对斩荒被如此污蔑的愤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心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裂！
她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茫然、惊骇、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混乱。体内那缕刚刚苏醒、尚未完全掌控的春神神力，也因她心神的剧烈震荡而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时而微弱欲熄，时而又不受控制地逸散出几缕翠绿的光丝，在她周身无序地窜动。
她需要时间。
她需要安静的空间。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把这一切混乱的、可怕的碎片拼凑起来，弄清楚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可是，战场不会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月无垢冰冷而充满算计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依旧牢牢锁定着她。下方百万联军发出的、因被谎言煽动而愈发激昂的讨伐声浪，如同海啸般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的浓郁杀气和能量对撞的爆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里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没有退缩，没有犹豫的余地。
就在云芷心神失守、摇摇欲坠的刹那——
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凛冽的魔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完完全全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斩荒。
他宽阔的背脊，如同最坚固的壁垒，瞬间隔绝了月无垢那令人窒息的视线，也挡住了下方那漫天敌意的仙光。他玄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周身翻涌的魔气如同守护领地的凶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
他没有回头看她。
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但他这个看似简单、甚至带着几分粗暴意味的举动，却像是一块投入惊涛骇浪中的巨石，短暂地为身后那片即将被淹没的孤舟，隔出了一小片……相对安稳的空间。
云芷怔怔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看着他因极力压抑愤怒和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肩胛骨，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带着血腥和毁灭气息，却又莫名让她感到一丝……安心的魔气。
混乱的心神，似乎找到了一个短暂的、可以依靠的支点。
虽然前方是万丈深渊。
虽然身后是百万敌军。
但至少在这一刻，有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尽管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深渊。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死死捂住嘴的手，指尖冰凉。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的血腥和焦糊味，让她胃里再次一阵翻腾，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崩塌的世界废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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