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医仙那句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九天玄冰凝结了时空，让整个喧嚣的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
风停了。
血似乎也凝固了。
连远处尚未完全停歇的厮杀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高举的法宝，劈砍的刀剑，嘶吼的表情，全都定格在那一瞬间。无数双眼睛，带着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骇然，死死地聚焦在光柱中央那两道身影上——一个是白衣胜雪、悲天悯人的青蘅医仙，另一个，是脸色惨白如鬼、周身仙光都开始剧烈波动的月无垢。
“窃取天道……祸乱三界……罪魁祸首……”
这几个字，如同带着千钧重量的烙印，狠狠砸在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心头，反复回荡，震得人魂魄都在颤抖。
月无垢？
仙门魁首，正道领袖，千年来被奉为楷模的月无垢？
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才是造成千年前那场浩劫、导致战神堕魔、春神陨落、乃至如今这场血腥大战的……元凶？！
这怎么可能？！
这比告诉他们魔尊斩荒其实是救世主还要荒谬！
然而，说出这话的，是青蘅医仙。是那个医术通天、超然物外、千年来救人无数、从不说谎的青蘅医仙！他的信誉，他的威望，甚至比月无垢更加深入人心！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更加剧烈的哗然和骚动！
“不……不可能！青蘅前辈，您是不是弄错了？！”
“月宗主他……他怎么可能是……”
“可是……青蘅前辈从不说谎啊！而且他刚才说的那些……破坏阵眼，诬陷战神，害死素婉仙子……听起来……好像……”
“难道我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我们讨伐魔尊……其实是助纣为虐？！”
质疑声、惊呼声、愤怒的咆哮声、信念崩塌的崩溃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联军原本还算整齐的阵型！无数修士脸上充满了迷茫和痛苦，他们看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月无垢，又看看神色沉痛却目光坚定的青蘅，再看看宫墙上那个周身魔气翻涌、却在此刻显得莫名……悲凉的魔尊斩荒……
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巨大愤怒和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们的心脏！
他们是为了正义而来！
是为了拯救苍生而来！
是为了诛灭危害三界的魔头而来！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所谓的“正义”，是建立在最肮脏的谎言和背叛之上！他们誓死追随的领袖，才是最大的恶魔！他们挥刀相向的“魔头”，反而是最大的受害者！
这种认知上的颠覆，比刀剑加身更让人痛苦百万倍！
“月无垢！”一位来自中型门派、脾气火爆的长老猛地踏前一步，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地吼道，“青蘅道友所言，是真是假？！你给个明白话！”
“对！月宗主！请你解释！”
“若青蘅前辈所言属实……你……你简直罪该万死！”
“我们……我们都被你骗了？！”
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出声质问，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不敢置信。联军阵中，原本高昂的士气如同雪崩般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混乱和猜疑。一些对月无垢本就心存不满、或是对强行征调参战早有怨言的宗门，更是开始暗中收缩阵型，甚至有了退意。
月无垢站在原地，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他能感觉到，那无数道原本充满敬畏和信任的目光，此刻正迅速转变为怀疑、审视、乃至……赤裸裸的憎恶！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精心维持了千年的完美外壳。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斥责青蘅污蔑，想要再次用大义凛然的话语稳住军心。
可是，当他迎上青蘅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充满了失望和决绝的眼睛时，当他看到下方联军那越来越失控的骚动和质疑时，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宫墙上，斩荒那双猩红眸子里翻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滔天恨意和……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时……
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辩解？
在青蘅拿出的那些铁证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笑和卑劣。
否认？
青蘅的威望，远非他此刻能够轻易撼动。强行否认，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弹。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绝望和……暴戾的疯狂，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千年谋划！
千年伪装！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
眼看就要身败名裂！
他不甘心！
他绝不甘心！
“呵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从月无垢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起初很轻，带着一种神经质般的颤抖，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化作了充满怨毒和疯狂的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那双总是悲天悯人的眸子里，只剩下歇斯底里的赤红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青蘅！老匹夫！你非要逼我至此吗？！”
“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你以为，揭穿这些陈年旧事，就能扳倒我吗？！”
“做梦！”
他周身原本纯净的仙气，开始剧烈地扭曲、沸腾，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漆黑之色！强大的威压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甚至压过了青蘅那温和的净化之光！
“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非要与本座为敌……”
“那今日……”
月无垢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狰狞，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地，又仿佛要将一切拖入深渊：
“就让这天地……”
“为你们的愚蠢……”
“陪葬吧！”
真正的叛徒，撕下了最后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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