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好像都冻住了。他看着眼前那个逐渐变得透明、眼看就要消散的“云芷”幻影，看着她眼里最后那点光熄灭时带着的恐惧和疏离，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假的。
他知道是假的。
是墨渊那狗东西搞的鬼！
可心口那里，像是被人生生掏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又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滋啦作响，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发紧，一股接一股的血腥味往上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看啊……她怕你了……她不要你了……”墨渊阴恻恻的声音像跗骨之蛆，在他识海里盘旋，带着恶毒的得意，“你这怪物……只配永远待在黑暗里……”
“闭嘴！”斩荒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凝聚起残存的神识驱散这魔音，但意识像一团乱麻，根本集中不起来。体内那刚收回来的魔核，被这滔天的负面情绪一激，彻底炸了锅！暗红色的狂暴能量失去控制，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像无数匹脱缰的野马，践踏着他的五脏六腑，撕扯着他的神魂！
“呃啊——！”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暗红色的魔纹不受控制地浮现、扭动，像是活物一般。周身魔气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波动，而是彻底失控的宣泄！黑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魔焰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吞没！
轰隆！
寝殿内，以他为中心，坚硬的地面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四周的墙壁、立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精美的雕饰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纷纷炸裂、化为齑粉！空间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塌陷！
他眼中的血色浓郁得几乎要滴出来，原本还有一丝挣扎的金芒被彻底吞噬，只剩下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被碾碎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怕他？
为什么要是她来告诉他，他不配？
几乎是同一时间。
躺在床上的云芷，猛地蜷缩起身子，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小兽般的呜咽。
她眼前的幻象还没散。
那个冷漠的、陌生的、视她如无物的斩荒，那个手持魔核、宣称不再需要她救赎的斩荒，像噩梦一样烙印在她脑海里。他每一句冰冷的话语，每一个疏离的眼神，都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下一下，扎进她最柔软的心尖。
心口好疼。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捏，疼得她喘不过气，四肢百骸都跟着一起抽搐。比动用心头血反噬时还要疼上千百倍！那种被全心全意信赖、甚至……偷偷寄托了某些难以言说情愫的人，轻易抛弃、彻底否定的背叛感，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可她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冷得厉害，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体内那点微弱的春神之力，因为这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彻底暴走，在她纤细的经脉里乱窜，带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原本萦绕在她周身、勉强维持生机的淡绿色光晕，此刻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颜色也黯淡了下去，仿佛随时会熄灭。
“唔……”她无意识地咬紧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是嘴唇被自己咬破了。细密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里衣，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着。脸色苍白得像张透明的纸，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胸口剧烈起伏，却好像吸不进一丝空气。
窒息感。
还有灭顶的绝望。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太傻，太天真，竟然会相信一个疯批魔尊会有心？会需要她那点可笑的温暖？
巨大的悲伤和自嘲如同海啸，将她彻底淹没。她觉得自己正在往下沉，沉入一个冰冷、黑暗、没有尽头的深渊。
现实中的寝殿，因为两人同时爆发的剧烈情绪波动，已然成了一片能量肆虐的绝地。
斩荒那边，魔气如同失控的黑色风暴，疯狂破坏着周围的一切，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电弧四处窜动，将空间都撕裂开细小的缝隙。他站在风暴中心，双目赤红，长发狂舞，像个彻底失去理智的毁灭之神，周身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
而云芷这边，生机之力紊乱暴走，淡绿色的光晕忽明忽暗，时而收缩时而膨胀，与周围狂暴的魔气形成剧烈的冲突，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她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像是暴风雨中即将熄灭的残烛，脆弱得不堪一击。
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失控的力量，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激烈碰撞、挤压，使得整个寝殿摇摇欲坠！
守在殿外的沉渊和青蘅脸色剧变！
“不好！里面的能量彻底暴走了！”沉渊感应到那几乎要冲破结界溢出的毁灭性能量，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强行冲进去。
“不可！”青蘅一把死死拉住他，老脸煞白，声音发颤，“现在进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刺激得尊上彻底失控！那魔核的力量太恐怖了！神君的状态也极其危险，受不得半点冲击！”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沉渊急得眼睛都红了。
青蘅死死盯着那扇不断震动、表面已经开始出现裂纹的玄铁大门，冷汗涔涔而下：“只能……相信尊上……相信神君……他们必须……自己闯过这一关……”
否则，便是……玉石俱焚。
殿内。
斩荒被心魔和痛苦彻底吞噬，理智的堤坝正在全面崩塌。毁灭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他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包括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幻象，包括这个该死的世界！
而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前一刹那，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点清甜药草味的喘息声，混合着压抑的呜咽，穿透了狂暴的能量风暴和震耳欲聋的魔啸，极其微弱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是……阿芷？
不是幻象里那个即将消散的、指控他的虚影。
是真实的、痛苦的、正在他身边承受着折磨的……阿芷的声音。
她也在痛？
为什么？
墨渊那杂碎……也对她也下手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极其细微的闪电，劈开了他被疯狂和绝望充斥的混沌识海！
几乎同时，云芷在无尽的冰冷和窒息中，也恍惚感觉到，身边不远处，有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正在疯狂爆发。那气息……是斩荒！是他真实的力量波动！虽然狂暴，虽然危险，但却……真实存在！
不是幻象里那个冰冷的、陌生的他……
两个深陷各自痛苦幻境、道心几乎失守的人，在现实世界中，通过对方最真实的状态，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真实”。
这丝真实，太微弱了。
微弱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点星火，随时可能熄灭。
但却让两人剧烈波动的神魂，同时产生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心痛依旧欲裂。
疯狂仍在蔓延。
但那一线极其渺茫的生机，似乎……隐约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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