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明远将来可能要承受的非议和委屈，老太太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这份心疼，自然而然地又化作了对洛九曦的几分埋怨——这孩子，做事太冲动，太不顾后果！
可这埋怨刚一升起，又被她对九曦那份深入骨髓的疼爱压了下去。
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啊，她怎么舍得真去怨他？
千错万错，终究还是……
老太太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一股怨气不自觉地转向了沈兮梦。
不管当初他们是因为什么缘故有了肌肤之亲，沈兮梦身为女子，未成婚便生下孩子，终究是太不谨慎，太不顾及后果了！
这将来不是明摆着给人递话柄，让九曦和孩子都陷入尴尬和流言之中吗？
她越想越觉得沈兮梦行事欠妥，心中那份芥蒂又深了一层。
另一边，洛元春和洛九曦兄弟俩刚走出老太太的院子，洛元春便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对洛九曦道：“小九，老太太这态度……我看悬。你最好连夜去给你三哥递个信儿，让他务必想想办法，劝劝才老太太那边……明日，还是先别来了吧。等老太太气彻底顺了再说？我怕明日场面难堪，反而坏了事。”
洛九曦此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乱糟糟的。
他在祖母面前可以伏低做小，可以耍赖卖乖，受多少委屈都行。
但他绝不能让沈兮梦和她母亲、外祖母受半点委屈！
这不仅会深深伤害了三哥洛奕阳，更会让沈兮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痛苦不堪。
“大哥，我明白你的顾虑。但这事儿……躲是躲不过的。”洛九曦眉头紧锁，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这就去找梦儿，跟她商量一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受气。”
他不再犹豫，立刻命人备马，连夜赶往洛奕阳府上。
而此刻，沈府内，沈兮梦、洛氏和才老太太也并未安寝。
祁大夫已经将从洛九曦府上打探到的消息——洛老太太因洛九曦坦白而气急攻心吐血、虽经救治醒来但余怒未消——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们。
洛氏听完，脸色发白，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她拉着母亲的手，忧心忡忡地劝道：“娘，您看……洛家老太太被气成这样，明日咱们若贸然登门，岂不是火上浇油？万一言语间冲撞起来……梦儿以后在洛家如何自处？要不……咱们明日就先别去了？等过些日子，老太太气消了些，再递帖子拜访？”
才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鹰。
她听完女儿的话，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不但要去，还要备上厚礼，风风光光地去！”
她看向一脸担忧的沈兮梦和洛氏，眼中闪烁着历经世事的智慧和护犊的坚定：“事已至此，避而不见，只会显得我们心虚气短，更让洛家那位老姐姐觉得我们沈家好拿捏！她心里有气，我理解。但梦儿是我的外孙女，明远是我的重外孙！他们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外祖母、做太外祖母的，岂能因为怕她生气就退缩？明日，我不仅要登门，还要把该说的话、该争的理，堂堂正正地说清楚！她若是想要孩子，是怎么个要法，她要是不想要兮梦和孩子，那咱们也不是非嫁不可！”
才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和决心。
她站起身，对祁大夫道：“祁先生，劳烦您也早些歇息。明日，还得请您陪老婆子走这一趟。”
她的目光扫过女儿和外孙女，“都去睡吧，养足精神。明日，咱们去会会那位洛家的定海神针！”
夜色深沉，两座府邸，心思各异。
沈兮梦回到自己暂居的厢房，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钧重担。
洛老太太吐血和即将到来的风暴，让她身心俱疲。
她屏退了紫玉，换上柔软贴身的素色中衣。
冰凉的丝绸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也让她纷乱的思绪暂时清醒了一瞬。
她刚躺进微凉的锦被，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洛九曦的身影。
他此刻在老太太房里，不知情况如何？
老太太年岁已高，也不知是急怒攻心还是旧疾复发？
他夹在中间，该有多难……还有明远，小小的孩子，今夜不知睡得可安稳？
纷繁的忧虑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就在她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的绣花出神时，外间传来细微的响动。
先是门轴转动发出的轻“吱呀”声，紧接着是守夜丫鬟紫玉压低了声音的请安：“九爷来了。”
沈兮梦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掀开被子坐起身，随手抓过搭在床边的外衣披上，趿着软鞋就往外间走。
刚绕过多宝格，便见洛九曦高大的身影立在桌边，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气息。
他脸色带着明显的倦意，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先是不发一言地提起桌上的青瓷茶壶，连倒了满满两杯温茶，仰头一气灌了下去，喉结急促地滚动着，仿佛要冲淡喉间的干涩和心头的郁气。
沈兮梦看得心疼，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和担忧：“老太太可好些了？”
洛九曦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转过身，长臂一伸，将只披着单薄外衣的沈兮梦温柔地揽进怀里，带着她一同坐到临窗的罗汉床上。
他的怀抱带着夜风的微凉，却奇异地给了沈兮梦一丝依靠感。
他低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商议的口吻：“我刚从祖母那边回来，看着她用了药，气息稍稍平复了些。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跟祖母说了。”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用词，“兮梦，我在想，外祖母能不能……缓两天再去？”
沈兮梦在他怀里微微仰头，秀气的眉头蹙起，脸上写满了为难：“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是……她老人家斩钉截铁地说‘明日必去’，谁也劝不住。她老人家认定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洛九曦沉默了，搂着沈兮梦的手臂紧了紧，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安排：“既是如此，那明天你陪着外祖母到了洛府，我会让大嫂找个由头，把你从她们身边叫走，带到明远住的厢房去。你只要记住，不管前头正厅里两位老祖宗闹成什么样子，你就呆在明远房里待着，一步都别出来。”
他低头，又道：“至于你母亲，她最好留在家里。若她实在放心不下非要跟着去，那你务必想办法，让她也随你一同去明远房里。总之，你们所有人都不要出现在老太太和外祖母对峙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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