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
空气里全是血腥、焦炭和硫磺混在一起的恶臭,浓得呛人。
卧龙谷外,几里方圆的荒原,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地狱。
撕碎的旗帜。
折断的兵刃。
散落的箭矢。
倾覆的战车。
还在冒着黑烟的帐篷骨架。
还有,一层叠着一层,姿态扭曲的尸体!
有的被炮弹轰得四分五裂,有的被铅子打成了筛子,有的被马刀当头劈开,有的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更多的,是在那场亡命的踩踏中,被自己人活活踩死的!
暗红的血,把脚下的冻土泡得泥泞不堪,在低洼处汪成一滩滩粘稠的血池。
初升的太阳照在上面,反射着一种诡异的红。
在这片死亡废墟的正中央,是更加骇人的一幕。
超过两万名金帐俘虏!
他们像一群被吓破了胆的鹌鹑,密密麻麻地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看不到头!
每个人都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塞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许多人身上都挂了彩,伤口还在冒着血。
有人用烂布条胡乱包着,脓血混着污泥渗了出来。
低低的呻吟,压抑的哭泣,牙齿因为寒冷和恐惧不住打颤的“咯咯”声,混成了一片绝望的嗡鸣。
陈武、周大勇、赵猛等人正带着士兵,紧张地收拢俘虏,清点人头,收缴残余的兵器。
陈武大步走到李信身边,看着眼前这片望不到边的俘虏海洋,特别是那些躺在地上,断手断脚,出气多入气少的重伤员,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杀伐气。
“旅帅,俘虏太多了!”
“初步点了一下,超过两万!里头重伤的,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五!轻伤的更是不晓得有多少!”
“我们的人手本来就紧张,还要防着金帐的残兵摸回来,看这么多人,实在是吃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在地上痛苦抽搐的重伤员,声音更冷了。
“这些重伤的,缺医少药,根本救不活,留着就是个累赘,白白浪费我们的粮食和药材。”
“不如……”
陈武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划,眼中是战场上最常见的那种冷酷。
“……就地处置了,省得麻烦!”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李铁牛、赵猛等将官,全都沉默了。
话是难听,可道理是这个道理。
资源就这么多,自己人还不够用,哪有余力去管敌人的死活。
不少汉王军士兵看向那些重伤俘虏的眼神,也变得冷漠和不耐烦。
李信站在一处小土坡上,玄色的铁甲上凝固着暗红的血块和硝烟的黑灰。
他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片黑压压的人群,扫过那些在痛苦中翻滚,眼神里只剩下等死的重伤员。
寒风吹过,卷起他身后黑色的披风,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没有回答陈武。
而是迈开步子,缓缓向前,走到了俘虏群的最前方。
他高大的身影,瞬间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那些麻木、恐惧的眼神里,立刻注入了极度的紧张和绝望。
李信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传进了每个俘虏的耳朵里。
“金帐的士兵们!”
俘虏群起了一阵微小的骚动,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能决定他们生死的汉军统帅。
“本帅,汉王李信!”
李信的声音在清晨的寒风里回荡。
“尔等既然已经放下武器投降,就是我汉王军的俘虏!”
“按我军规,降者不杀!”
这话一出,俘虏群里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抽气声。
许多人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死灰一样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了一点点活气。
李信的目光转向那些重伤员聚集的地方,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本帅知道,你们中间,很多人伤得很重,很痛苦。”
“你们或许在想,投降了,重伤的也活不成,一样会被抛弃,被处死……”
俘虏群又一次骚动起来。
那些重伤员眼中刚刚亮起的一点火苗,瞬间开始摇晃,被更深的恐惧所笼罩。
李信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铁砧上,铿锵有力!
“本帅今日在此立誓!”
“凡我汉王军俘虏,无论轻伤重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军必倾尽全力救治!”
“医曹所有的医官、所有的药材,优先给你们用!”
“我汉王军,不杀降卒!”
“更不弃伤俘!”
“轰——!”
整个俘虏群,像被一颗巨石砸中的湖面,瞬间沸腾!
难以置信的惊呼!
压抑不住的痛哭!
劫后余生,狂喜的低语!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冲天而起!
那些重伤员,有的拼命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神采。
有的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呜呜”的闷响,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一道道地往下淌。
“倾尽全力救治……”
“倾尽全力救治……”
这几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他们心中用恐惧和绝望筑起的高墙。
他们看着土坡上那个穿着玄甲的身影,那人身上依旧带着屠戮战场的煞气,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在这片地狱里,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指望!
李信说完,不再看他们。
他转过身,对着一脸震惊的陈武下令。
“陈武!”
“立刻组织人手,搭建临时伤兵营!”
“把谷里所有的医官、卫生兵全都调过来!”
“重伤员、轻伤员、没受伤的,全部分开安置!”
“需要的药材,让保民府的陈敬之全力调拨!”
“不得有误!”
“诺!”
陈武看着李信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心里那点冷酷的盘算瞬间烟消云散。
他挺直了胸膛,大声领命。
命令被飞快地传达下去。
汉王军的士兵们虽然个个疲惫不堪,但执行命令却不打半点折扣。
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将重伤的俘虏小心翼翼地抬到划出来的空地上。
背着药箱的医官和卫生兵在伤员之间来回穿梭,进行着最紧急的止血和包扎。
条件虽然简陋得可怜,但那份“全力救治”的承诺,却是一剂最有效的定心丸,让所有俘虏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一些伤势较轻,或者只是被吓破了胆的俘虏,在确认自己暂时不会被杀,并且亲眼看到汉军真的在救治那些重伤的同伴后,他们心里那根绷了不知多少天的弦,“啪”地一下,彻底断了!
极致的疲惫,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们!
“噗通!”
一个俘虏身体一歪,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噗通!噗通!”
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
成片成片的俘虏,就在原地,就在那冰冷的、沾满血的泥地上,在周围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倒头就睡!
鼾声,几乎是立刻就响了起来!
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呼噜——!”
“呼噜噜——!”
沉闷的鼾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像夏夜沉闷的滚雷!
许多人甚至还保持着跪着或者蜷缩着的姿势,头一歪,就那么睡死了过去。
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想把他们叫醒!
他们太累了!
连续的急行军、被袭扰、惨烈的攻城、一夜的亡命狂奔和无边的恐惧……
他们的精神和肉体,早就被榨干了最后一滴力气!
此刻,死亡的威胁一解除,那根弦一松,排山倒海的疲倦,便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们彻底吞噬!
李信看着眼前这片奇异又震撼的景象。
一边是医官们在紧张地救死扶伤。
一边是数万俘虏倒在地上,鼾声震天。
他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对身边的将官们低声吩咐。
“让他们睡。”
“派人看着,给他们水喝。”
“等睡醒了,再重新安置。”
晨曦的光,终于驱散了最后的黑暗,照亮了这片被血与火反复蹂躏的土地。
跪地的降旗如林。
震天的鼾声如雷。
一场决定河西走廊归属的大战,在黎明时分,落下了帷幕。
而新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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