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黄昏。
临时搭建的议事帐内,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李信坐在唯一一张破旧的木箱上,算是主位。
张小虎、王大石、陈武、老赵头、张济,还有几名面容坚毅的百夫长,围着地上一张羊皮,席地而坐。
羊皮上是用炭笔勾勒的潦草线条,代表着山川与势力范围。
“都说说看。”
李信的声音不大,却让帐内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他的手指点在草图的东面。
“东边,准噶尔故地。”
“噶尔丹是死了,但饿狼只会分裂成更多的小狼群。”
“那些内斗的贵族,随时会把我们当成一块肥肉,用来收拢人心,祭他们的刀。”
“这是悬在我们头顶的第一把刀。”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仿佛能嗅到东方吹来的血腥味。
王大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李信的手指滑向西边。
“西边,更乱。”
“游牧的哈萨克人,半农耕的畏兀儿人,还有被准噶尔打散的叶尔羌残部。”
“他们是沙子,聚不起来,可风一吹,就能迷了你的眼。”
“无论是准噶尔,还是更西边的浩罕汗国,都可能用一点好处就驱使他们来找我们麻烦。”
老赵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伸出粗糙的手指,点在草图西北角的一个小圈上。
“将军,这儿。”
“咱们牧地西北,大概一百五十里。”
“最近冒出来一股马贼,五十来骑,自称‘秃鹫’。”
“下手黑,专门抢小部落和过路的散商。”
“前两天我带人摸过去,差点跟他们的哨马撞上。”
“马贼?”
李信的眼底掠过一道寒意。
这些渣滓的危害,他比谁都清楚。
他们不仅是蝗虫,更是引路的苍蝇,会把更凶狠的猛兽引过来。
一名百夫长满面愁容,终于忍不住开口。
“将军,咱们现在缺甲少粮,四面都是眼睛。”
“是继续往西,找个更深的犄角旮旯躲起来,还是……”
“不能走。”
李信的声音斩钉截铁。
“再走,人心就散了。”
“这片水草地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点,现在放弃,等于自断双腿。”
“更不能坐着等死。”
他拿起一根烧剩下的炭笔,在简陋的草图上,重重划下两条方向截然相反的线。
“孙子兵法讲,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咱们就用‘远交近攻’之策。”
“远交近攻?”
这个词对帐内大部分人来说,都透着一股陌生的高深。
李信的目光转向张小虎和王大石。
“张小虎,挑两个机灵的,最好懂几句畏兀儿话或者哈萨克话的弟兄。”
“王大石,把我们最好的几张狼皮、狐皮挑出来,再准备些盐巴。”
“凑成一份‘礼物’。”
王大石一愣,脸上写满了肉痛。
“礼物?”
“给…给西边那些部落?”
“不是白给。”
李信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是‘通商’。”
“告诉他们,我们是一支来自东方的商队护卫,想用货物换取他们的牛羊和善意。”
“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抢东西的,是来做买卖的。”
“至少,要让他们在我们和准噶尔人之间,不至于偏向对方。”
张小虎和王大石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明白!”
两人齐声应道。
李信的视线缓缓移向老赵头和那几位百夫长,帐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至于那伙马贼……”
他的声音里淬着冰。
“他们,就是我们的‘近攻’之策。”
“这些渣滓,留着是祸害。”
“更是我们立威的磨刀石。”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把他们从这片草原上抹掉!”
老赵头的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
“遵命!”
李信看向那几位百夫长。
“你们,各自回营,挑选一百名最能打、最熟悉戈壁作战的老兵。”
“人不用多,但个个都得是敢玩命的。”
“把新打的矛头和箭头都发下去。”
“今晚,我要亲自带队,去会会这头‘秃鹫’。”
“是!将军!”
几名百夫长轰然应诺,压抑许久的战意从胸膛里喷薄而出。
逃亡的憋屈,终于要有一次酣畅淋漓的宣泄。
夜色渐深。
狼头坡,一处形如其名的乱石山坡,易守难攻。
这里便是马贼“秃鹫”的老巢。
李信带着一百名精兵,如同一群沉默的影子,潜伏在山坡下的阴影里。
寒风刮过戈壁,卷起沙砾,打在人脸上,带着轻微的刺痛。
老赵头已经带着十几个身手最矫健的斥候,像壁虎一样,从侧面陡峭的石壁攀援而上。
他们的任务是解决掉暗哨,占据制高点。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士兵们紧握着冰冷的刀柄和矛杆,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又被寒风吹干。
终于,远处的地平线上,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紧接着是嚣张的呼喝与污言秽语。
“哈哈!今天抢的那家小娘们,皮肤真滑!”
“可惜老大不让带回来,不然今晚可就快活了!”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回去喝酒!老子渴死了!”
四十多名马贼,在头领“秃鹫”的带领下,马背上驮着抢来的粮食口袋、布匹,甚至还有几只被捆着腿的绵羊,醉醺醺地出现在视野里。
他们毫无防备,大摇大摆地朝着老巢走来。
一脚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就在马贼们纷纷下马,骂骂咧咧地准备把物资搬上山坡时。
山坡顶端的黑暗中,一道微弱的火光闪了三下。
是老赵头得手的信号。
李信眼中杀机爆闪,举起的右手猛然挥下。
“放!”
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
“咻咻咻!”
早已拉成满月的弓弦骤然松开。
数十支利箭撕裂夜空,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射向毫无防备的马贼。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密集。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马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射翻在地,身体抽搐着,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沙土。
“敌袭!!”
“有埋伏!!”
马贼群瞬间炸开了锅。
头领秃鹫反应最快,他怪叫一声,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嘶声怒吼。
“抄家伙!上马!冲出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
“杀!”
陈武和张小虎一左一右,各自带着五十名士兵,如同两头出闸的猛虎,从黑暗中咆哮着冲出。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刚刚卸下戒备、阵型混乱、甚至还带着几分醉意的乌合之众。
而他们,是蓄势已久、憋着一口恶气、装备了更精良武器的百战精兵。
那些用废铁重新熔铸、打磨得锋利无比的长矛,在长度和穿透力上,远胜于马贼手中劈砍用的弯刀。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
一名马贼刚刚摸到马鞍,一支长矛就从他肋下狠狠捅入,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顶飞了出去。
另一名马贼挥舞着弯刀试图抵抗,却被三支长矛同时从不同角度刺穿了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钉在地上。
张小虎双眼赤红,他像一头发狂的豹子,一刀将一个马贼的脑袋劈开,滚烫的血液和脑浆溅了他满脸。
他毫不在意,用手臂抹了一把,怒吼着扑向下一个惊慌失措的敌人。
“啊!!”
“别杀我!”
混乱中,马贼们被分割、包围、穿刺、砍杀。
他们的抵抗在严整的军阵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秃鹫挥刀砍翻了一名冲得太近的士兵,却立刻被两名手持盾牌的士兵死死顶住。
他看着自己的人如麦子般被收割,肝胆俱裂。
“投降!”
“我投降!别杀了!”
他惊恐地嘶吼着,扔掉了手里的弯刀。
首领一怂,残余马贼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当啷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活着的二十多名马贼,要么被当场砍翻,要么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一场伏击战,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用掉一炷香的时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尘土混合的气息。
李信缓步走到被五花大绑、按跪在地的秃鹫面前。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现在却涕泪横流的马贼头子。
“你就是秃鹫?”
“专挑老弱妇孺下手的那个?”
“好汉饶命!大爷饶命啊!”
秃鹫把头磕得砰砰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们也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才干这个啊!”
“活不下去?”
李信抬起脚,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死死压进沙土里。
他的声音比戈壁的夜风还要冰冷。
“被你杀死的牧民,他们活该死?”
“被你们糟蹋的女人,她们活该被糟蹋?”
他不再看脚下这个蠕动的渣滓,对身后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所有马贼,罪证确凿。”
“一律处决。”
“首级挂在坡口,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看看,这就是当马贼的下场。”
“是!”
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拖起那些求饶的马贼。
手起刀落。
干脆利落的处决,宣告了这股为祸一方的毒瘤,被彻底清除。
“王大石,清点战利品。”
李信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王大石兴奋地搓着手,带着人很快清点完毕。
“将军!发了!”
“好马五十多匹,都还健壮!”
“粮食和布匹堆成小山,就是有些被血弄脏了。”
“还有些零散的金银,另外就是这批弯刀和破皮甲,熔了也是好铁!”
王大石的眼睛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李信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这些战利品上。
他望向远处黑暗的旷野。
战斗的动静,惊动了附近几个胆大的畏兀儿牧民,几个模糊的身影在远处偷偷窥探,又畏惧地缩回去。
李信沉声下令。
“粮食和布匹,分出一半。”
“那几只活羊,也一起带上。”
“天亮后,给附近几个被这伙马贼抢过的部落送过去。”
“告诉他们,祸害他们的马贼,已经被我们‘汉家商队的护卫’给剿灭了。”
“啊?”
王大石和周围的士兵都愣住了。
“分……分给他们?”
这可是弟兄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
“对。”
李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不是马贼。”
“我们是来剿灭马贼的。”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从那些无辜牧民手里抢来的,我们还给他们一部分,天经地义。”
“更重要的是,要让这片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
“剿灭马贼的,是我们汉家的人。”
“我们不是来抢劫的,是能保护他们的人。”
士兵们看着李信坚毅的侧脸,又想起了几天前篝火旁那振聋发聩的誓言。
“不做流寇,为民争活路。”
心中那点不舍,迅速被一种更为宏大的认同感所取代。
王大石重重地点了点头,挺直了腰杆。
“明白了!将军!”
第二天清晨。
当几个汉军士兵,将染血的粮食口袋和布匹,还有活蹦乱跳的绵羊送到一个畏兀儿小部落的帐篷前时。
那些牧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汉家……军队?”
“他们……真的杀了秃鹫那伙魔鬼?”
“还……还把东西还给我们?”
消息像风一样,在西域边缘这片贫瘠而混乱的土地上传开。
一支神秘而强大的“汉家军队”,在一夜之间剿灭了凶残的“秃鹫”马贼。
他们不仅不抢掠,还将缴获的物资分给了受害者。
他们,和凶狠的准噶尔人不一样。
和那些贪婪自私的过路商队,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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