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秋日的晨光,透过印着红色五角星的棉布窗帘,温柔地洒在苏星澜的脸上。
她的意识从漫长的黑暗中缓缓苏醒,如同在深水中挣扎许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听觉最先恢复——窗外嘹亮的军号声,院子里整齐的脚步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平稳有力的呼吸声。
这不是她独自一人的呼吸声。
苏星澜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木质房梁和悬挂着的煤油灯。这是她在清醒时,被那个叫陆景渊的男人告知的。身体的虚弱感依然如影随形,但比起在原始森林中艰难求生时,已经好了太多。
她轻轻转动脖颈,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捕捉到了外间那个伏在书桌上的高大身影。
陆景渊侧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的一张木椅上,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臂枕在摊开的文件上,似乎是在处理军务时不慎睡着的。他依然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装,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只是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神此刻被紧闭的眼睑遮盖,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晨光恰好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在他微蹙的眉宇间投下淡淡的阴影。苏星澜敏锐地注意到,即便在睡梦中,他的坐姿依然保持着军人特有的挺拔。
他守了一夜吗?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意识中。
在她的记忆深处,这个词往往与任务、职责联系在一起。在星际战场,战士们轮流值守是为了防止敌人的突袭;在实验室,安保系统的不间断运行是为了保护重要数据。可是现在,在这个陌生而落后的星球上,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陆景渊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苏星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是她作为战士的本能,在陌生环境中先观察再行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伪装,这完全不符合她一贯直面问题的作风。
她感觉到陆景渊轻轻起身时木椅发出的细微声响,然后是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却又刻意放轻了力道。
脚步声在她的床边停下。苏星澜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又有着她难以理解的温和。
还在睡。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她感觉到他粗糙的手背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那触感温热,是长期军事训练留下的痕迹。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星际医疗中心的标准检查流程,但那些检查都是冷冰冰的,带着程式化的专业,而不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关切。
没有发热。他满意地低语,随后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苏星澜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举动。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对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
陆景渊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醒来,整个人微微一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醒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身上可好些了?
苏星澜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体内的元气依然虚弱,但比上次醒来时稳定了许多;四肢虽然乏力,但已经能够自如活动;最重要的是,那种强制沉睡的老毛病似乎暂时远离了。
好多了。她轻声回答,声音因为长时间沉睡而有些沙哑。
陆景渊点了点头,转身从书桌上拿起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走到床边:喝点温水。
苏星澜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手臂依然软弱无力。就在她准备调动残余能量强行支撑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帮助她坐了起来。
这个近距离的接触让她微微一怔。在星际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很少,特别是在战士之间,大家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此刻,陆景渊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布睡衣传递过来,带着一种陌生的暖意。
麻烦您了。她接过搪瓷缸子,小口地喝着温水。水温恰到好处,显然是被细心调节过的。
在她喝水的时候,陆景渊始终站在床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仿佛在随时准备提供帮助。
您...苏星澜放下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昨晚一直在这里?
陆景渊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早起处理些文件。他的回答避重就轻,但苏星澜敏锐地注意到他军装袖口处的褶皱和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托词,只是轻轻了一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刘大婶熟悉的声音:陆团长,我送早饭来了。
陆景渊走过去开门,刘大婶端着一个木质托盘站在门外,上面放着两碗金黄的小米粥、几个玉米面窝头,还有一小碟酱豆腐。
哎哟,星澜醒啦?刘大婶一看见坐在床上的苏星澜,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正好,快来吃点东西。陆团长特意嘱咐我把粥熬得烂糊些。
苏星澜看向陆景渊,他正接过刘大婶手中的托盘,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辛苦您了,刘大婶。陆景渊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刘大婶笑着摆手,又关切地看向苏星澜,脸色比昨儿个好看多了,看来歇息得不错。陆团长可是...
刘大婶,陆景渊适时地打断了话头,今天还要劳烦您帮星澜找几件厚实的衣裳,天凉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刘大婶会意地笑了笑,又叮嘱了苏星澜几句好生将养,这才离开。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景渊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木凳上,递给她一个窝头:先垫垫肚子。
苏星澜接过窝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这种用天然粮食制作的食物,对她来说依然很新奇。在星际时代,人们早就用营养液取代了传统的进食方式。但不知为何,这种需要慢慢咀嚼的食物,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活着的实感。
她小口地吃着窝头,陆景渊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翻阅着桌上的《解放军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束,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飞舞。
这个场景让苏星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在她漫长的战斗生涯中,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不是在训练,就是在执行任务,偶尔的休整也都是在高度警戒状态下度过。
而在这里,在这个挂着毛主席画像、摆着手摇电话机的简陋房间里,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
今天觉得有些力气了吗?陆景渊突然问道,目光依然停留在报纸上。
苏星澜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好些了。
那就好。他放下报纸,看向她,要是觉得能行,今儿个可以在屋里慢慢走动走动。但千万别勉强,身上不舒坦就立刻歇着。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关切。苏星澜注意到,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有的小动作。
知道了。她乖巧地点头。
早饭后,陆景渊收拾好碗筷,又将书桌上的文件整理好放进抽屉。我上午得去团部开个会,他一边整理军容一边说,刘大婶在外头守着,有事就唤她。
就在他收拾文件时,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从文件夹中滑落,恰好掉在苏星澜能够看见的位置。本子摊开的那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十月十五日,夜。二十一时许入睡,呼吸平稳...
凌晨二时,一切平稳,被子掀开一角,已重新盖好。
凌晨四时,呼吸稍浅,但仍在常理之中...
每一行记录后面都有精确的时间和简短的备注。最新的一条记录停留在今天早上六点:晨起,神色见好,能自行进食。
苏星澜的目光在那本笔记本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自然地移开。陆景渊似乎并未察觉,迅速将本子收回抽屉,动作利落地系好军装上的最后一颗纽扣。
在他准备离开时,苏星澜突然开口:多谢您费心。
陆景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化为一种温和的神色:不必客气,你好生歇着就是。
他离开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苏星澜缓缓挪到床边,双脚触碰到冰凉的水泥地,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她扶着床沿慢慢站起,双腿依然软弱,但已经能够支撑她的体重。
她一步一步地挪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窗外是一个整齐的院落,几个穿着军装的战士正在打扫卫生,远处可以看到训练场和飘扬的五星红旗。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如此陌生,却又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窗外传来战士们训练的口号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真实。
苏星澜缓缓闭上眼睛,陆景渊伏案小憩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这一次,她清楚地意识到,那种让她感到安心的,不仅仅是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更是那个愿意在她沉睡时默默守护的人。
这种安心感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在一次次细心照料中逐渐累积的——床头总是放着的温水,夜里总是被细心掖好的被角,还有那个记录着她身体状况的笔记本。
此处安全。这个认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的意识中。
而这种安全感,正悄然加深着她对那个冷面军人的依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里,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这种陌生的情感让她困惑,在她的认知体系中找不到对应的定义,却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
窗外的白杨树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在这个一九七年的秋日清晨,星际战士苏星澜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时空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心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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