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峰主殿内，云雾依旧，却仿佛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空旷与寂寥。
白玉宝座之上，沈清弦维持着端坐的姿态，许久未曾动弹。
那面展示着离谱评价的系统光屏已然消散，但其上那几个鲜红刺眼的大字——“虐心值：-999”——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情绪，在他胸中无声地翻腾、发酵。
终于，他那张惯常冰封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先是下意识地想要上扬，似乎被那“-999”的荒谬结果逗乐，但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无奈和郁闷压下，最终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无语、几分欣慰、深深无力感，以及一种“这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的荒诞感的……苦笑。
这抹苦笑，出现在清弦仙尊的脸上，堪称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若是被宗门弟子看见，怕是会惊掉下巴。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串该死的负数从脑子里揉出去。低沉的、带着浓浓疲惫和不解的自语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轻轻响起，打破了沉寂：
“负九百九十九……？”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疑。
“这算哪门子的……虐徒成功？”
他像是在问系统，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质问这离了大谱的现实。
“系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平静的语气与那个坑爹的存在沟通，但话语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的数据库是不是中了什么诡异的病毒？评判标准是不是彻底坏掉了？或者……你的核心逻辑电路终于烧短路了？”
他回想着自己这一卷以来的“丰功伟绩”：
风雨罚跪、寒潭淬体、鞭刑加身、当众夺宝、最后更是亲自上演“废功”驱逐的大戏……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按照最严苛、最冷酷的“虐徒”标准来执行的？他自问演技逼真，情绪到位，下手……呃，至少看起来是狠辣的。怎么到头来，非但没把徒弟虐得心灰意冷、心怀怨怼，反而把人家的“信任度”、“依赖度”、“忠诚度”给虐得突破天际，直接刷出了个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的“负虐心值”？
这感觉，就像一个厨子辛辛苦苦做了一桌据说能辣哭人的变态辣宴席，结果食客吃完后，感动得热泪盈眶，给出的评价是“这甜品真是太甜太治愈了”一样离谱！
【叮！系统运行正常，数据库完好，评判标准基于客观数据反馈，逻辑清晰无误。】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语气依旧是那副气死人的机械平稳，【“虐心值”核算基于目标对象‘萧烬’的实际心理感受及忠诚信念波动。数据显示，宿主的所有行为，均被目标对象解读为‘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另类守护’，并因此产生强烈的正向情感反馈（安全感、幸福感、被重视感）。数据不会说谎。】
沈清弦：“……”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钛合金钢板上，还反弹回来砸中了自己的脸。
数据不会说谎？
那也就是说，烬儿那小子，是真的从我那顿‘毒打’和‘驱逐’里，感受到了满满的‘爱’和‘幸福’？！
这孩子的脑补滤镜，厚度已经堪比护宗大阵了吗？！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回想起萧烬最后那带着泪痕却又无比灿烂坚定的笑容，那一声“弟子明白了”的哽咽，那朝着山门重重叩首的背影……现在想来，那哪里是被虐后的绝望？分明是领悟了“师尊深意”后的感动和誓死效忠啊！
所以……我演得越狠，他脑补得越深？我虐得越凶，他觉得越暖？
这特么是什么诡异的师徒关系守恒定律？！
沈清弦扶额，再次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这声叹息里，有对自己“虐徒”生涯彻底失败的无奈，有对徒弟那强大到逆天的脑补能力的叹服，有对系统这坑爹评判标准的愤懑，但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不可查的……安心？
无论如何，虽然过程完全偏离了预设的“虐心”轨道，甚至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到了离谱的境地，但最终的结果——萧烬安全离开了宗门，踏上了新的征程——这一点，是符合系统最初的任务要求，也符合他内心深处那份不能言说的期望的。
罢了……罢了。
虽然这‘-999’的成绩单怎么看怎么扎心，但好歹……结果是好的。
烬儿平安下山，心中无怨，反而斗志昂扬。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吧？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接受还能怎样？难道还能把徒弟抓回来，按着头告诉他“你理解错了，为师是真的想虐你”吗？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系统， 他最终有气无力地在心中说道，这次算你狠。第一卷就算这么糊弄过去了吧。下一卷……希望你的任务能正常点。
【请宿主放心，系统一切以数据为准，任务发布绝对‘客观公正’。期待宿主在第二卷中的精彩表现。】
系统的回应依旧官方，但沈清弦总觉得那平淡的电子音里，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揶揄？
他挥散了脑中与系统斗气的念头，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云雾深处，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个正在山路上跋涉的年轻身影。
脸上的苦笑渐渐敛去，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只是那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柔和。
负九百九十九就负九百九十九吧。
只要你这傻小子，能平平安安，一路向前就好。
这师尊当得……唉，真是千古奇闻。
沈清弦摇了摇头，将那份哭笑不得的情绪深深埋入心底，开始凝神思考，该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关注山下那个让他操碎了心的徒弟的动向。
这清弦仙尊的苦（笑）日子，看来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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