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应急灯光在仓库地面上划出几个颤抖的光圈，勉强照亮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头顶锈蚀的行车横梁像垂死的巨兽肋骨，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空气里漂浮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颗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腥涩。
龙凌薇半蹲在地上，匕首的刀尖在厚厚积灰中划出清晰的线条。刀刃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细碎刺耳的声响。
“从这里切过去。”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刀刃般的确定性。刀尖稳稳指向西侧那个被阴影吞没大半的通道口。“绕过冷却池，直线插向核心厂房后腰。这条路我走过，掩体多，距离最短。”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站在光圈边缘的叶灵儿。那眼神如同擦亮的枪管，冷静而直接。“上辈子，我们被正门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是老猫带我们走的这条备用路线，硬生生撕开了口子。”
叶灵儿静静立在原地，视线落在龙凌薇划出的那条线上，眉头微微蹙起。她望着西侧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有些失焦，仿佛在穿透时光凝视另一个场景。
“凌薇姐……”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冷却池侧面……是不是有一排老旧的通风管道？直径很大，人能钻进去那种。”
龙凌薇握刀的手顿住了。她眉头锁紧，仔细在记忆中搜寻。“通风管道？”她摇头，刀尖无意识地在线上点了点，“那里只有池子和一堆废机器。老猫带我们走的是检修通道，贴着墙根。”
“不对。”叶灵儿下意识反驳，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坚持，“应该有的。那次任务……目标点也在核心区。我们强攻受阻，后来有人提议从通风系统渗透。就是那片区域，我记得爬进去很费劲，里面全是铁锈味……”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寂。
地面上那条清晰的路线仿佛突然分叉了。一条是龙凌薇记忆中血迹斑驳的检修通道，另一条是叶灵儿脑海里若隐若现的通风管道。它们指向同一个终点，却走向截然不同的路径。
龙凌薇缓缓站起身，拍掉掌心的灰尘。她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叶灵儿脸上。
“灵儿，你确定？”她的声音压低了些，“这不是记错一扇门的事。路线选错，会送命。”
叶灵儿指尖轻轻捻着衣角。她努力回溯，那段记忆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通风管道的入口轮廓模糊，细节怎么也抓不真切。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她声音越来越轻，“感觉很真实。但具体是哪次任务，我……”
她没能说下去。记忆本身开始摇摆，连带着她一贯的笃定也开始松动。
沈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冷静地插入分析。“如果冷却池区域确实存在未被记录的通风系统，我们的渗透方案会多一个选择。但前提是，这条管道真实存在，且没有被敌人控制。”
苏清月走到两人中间，目光扫过地上那道分叉的路线，又看向各执一词的两人。
“凌薇的经验很少出错。”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深潭，“灵儿的直觉也一向准确。”她顿了顿，目光深邃，“但现在，我们无法判断哪段记忆才是真实。也许，两者都是‘真实’的，只是不属于同一个‘过去’。”
这个解释让空气中的滞涩感更重了。
龙凌薇抱起手臂，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她信任叶灵儿，就像信任自己握枪的手。但当这份信任与她亲身经历的记忆产生矛盾时，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在心底蔓延。如果连共同经历的战斗细节都会出现两个版本，她们之间还能依靠什么？
叶灵儿垂下眼睑。她能感受到龙凌薇身上散发出的冷意。那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那份“不确定”。在刀尖舔血的日子里，任何一个微小的不确定，都可能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记错了。
陈默靠在一个斑驳的木箱旁，胸口伤处的隐痛被另一种不适取代。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姐姐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仿佛被什么东西悄悄磨损了，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他体内那股新生的能量流转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检测到团队成员间存在认知分歧及信任度波动。】
【团队凝聚力出现轻微下滑。】
【提示：高凝聚力可小幅提升协同作战效率及抵抗外部信息干扰能力。】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印证了他的感觉。问题从来不在选择哪条路，而在于记忆本身成了叛徒，正在瓦解她们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苏清月沉默片刻，做出了决定。
“两条路线都列为备选。”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凌薇，灵儿，你们分别侦查自己记忆中的路径。确认存在与否，确认安全与否。在获得确切情报之前，行动计划暂停。”
她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用最务实的方式应对眼前的困局。但这道命令本身，就像在刚刚裂开的缝隙上贴了一张暂时的封条。
龙凌薇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开始整理装备，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几分。叶灵儿轻轻吸了口气，走到角落默默检查着袖箭的机括。
仓库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细碎声响。曾经流淌在她们之间的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滞涩。
陈默看着姐姐们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真正的敌人还未现身，仅仅是几段混乱的记忆，就已经在他们之间种下了猜疑的种子。这比任何明处的刀剑都让人无力。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真相，这样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他们要做的，是在这座用信任垒砌的堡垒彻底崩塌之前，揪出那个篡改记忆的元凶。
否则，不必等敌人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从内部开始瓦解。那道裂痕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利器都更加致命，如同冰面下悄然蔓延的纹路，不知何时就会让一切分崩离析。
昏暗的光线下，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在斑驳的墙面上扭曲交错，仿佛预示着一个更加破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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