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巍峨的宫门前停下,早有内侍恭敬等候。胤桁率先下车,依旧未曾回顾,只留给云清珞一个挺拔而冷漠的背影。云清珞在觉夏的搀扶下站稳,理了理微皱的衣摆,深吸一口气,将方才在马车上的种种情绪悉数敛去,脸上换上符合宸王妃身份的、温婉得体的浅笑,步履从容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
穿过一道道朱漆宫门,行走在漫长而空旷的宫道上,四周是高大的红墙金瓦,琉璃瓦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而冰冷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连脚步声都被无限放大,回荡在寂静之中。云清珞微微垂眸,感受着这与北境旷野截然不同的、令人屏息的皇家威仪。
她能感觉到前方胤桁周身散发出的、与这皇宫似乎融为一体的冷硬气息,他在这里长大,或许,也曾在这里感到过孤独。
引路的太监步履无声,低眉顺眼,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座更为宏伟壮丽的宫殿前停下——乾元殿,皇帝日常处理政务和接见臣工之所。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庄严肃穆。皇帝胤元端坐于龙椅之上,年近五十,面容威仪,眼神锐利如鹰,久居上位的气势不怒自威。他穿着明黄色的常服,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天家的尊贵与不容置疑。
“儿臣(臣妇)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胤桁与云清珞一同跪下行大礼,动作规整划一。
“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云清珞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个儿媳,家世容貌无可挑剔,只是这桩婚事的由来,总让他觉得如鲠在喉。
“谢父皇。”
两人起身,垂首恭立。
皇帝并未过多寒暄,简单问了几句“在王府可还习惯”、“夫妻当和睦”之类的场面话,语气平淡,更像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云清珞一一恭敬应答,言辞得体,声音温婉,将一个初为人妇、略带羞涩又知书达理的王妃形象扮演得恰到好处。
很快,皇帝便将话题转向了正事,他的目光落在胤桁身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胤桁,南境边陲,蕞尔小国屡犯我疆土,扰我边民,前几次派去的将领皆未能平定,反损兵折将,实乃我大宛之耻。” 他语气渐沉,“你既已解除禁闭,当知国事为重。兵部粮草军械已筹措大半,朕问你,出兵南境之事,你可已准备妥当?”
解除禁闭? 云清珞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身侧的胤桁。他被关过禁闭?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她从未听闻?她只知道他这些年常常出征,战功赫赫,是大宛的战神,为何会被禁闭?所以他眉宇间的倦色与沉郁,不仅仅是因为婚事?
胤桁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丝毫波澜:
“回父皇,儿臣已准备就绪。一应军务,儿臣这两日已与兵部反复核对。只待最后一批军械到位,三日后便可誓师出发,定不负父皇所托,扫平边患,扬我国威。”
三日后!云清珞的心又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们才刚成婚,三日后就要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那刀剑无眼,南境又多瘴疠……巨大的担忧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强迫自己没有失态。
皇帝看着胤桁,眼神深邃难辨,里面有审视,有期望,或许,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忌惮。他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语气深沉:“嗯。你有此决心,朕心甚慰。望你此次,能戴罪立功,一雪前耻,莫要再辜负朕……与朝廷的期望。”
“戴罪立功”四个字,他咬得略微重了些,像是一根无形的刺。
胤桁的背脊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好了,你们去皇后宫中请安吧。” 皇帝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面。
“儿臣(臣妇)告退。”
退出乾元殿,重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秋日的阳光透过廊檐,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一如云清珞此刻的心情。
云清珞侧仰着头看他,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担忧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爷,您三日后就要去南境?那边情形很危急吗?”
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声音更轻了些,带着明显的困惑,
“还有……父皇方才说‘解除禁闭’、‘戴罪立功’……您……您之前是犯了什么错,被关禁闭了吗?”
胤桁的脚步倏地停住,他转过头,目光如冰冷的箭矢般射向她,
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更深沉的厌恶。
他看着她那双睁得大大的、写满了“纯然”不解的眼睛,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这副无辜懵懂、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简直和她那姑姑、父亲如出一辙!
“犯错?”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话语,带着刺骨的寒意,
“本王为何被禁闭,王妃难道真的不知?还是说,你们云家的人,习惯了做了之后,便当做从未发生?”
云清珞被他眼中骤然迸发的恨意和这没头没脑的指控惊得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煞白。
她……她真的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被禁闭会和她、和云家有关?
“王爷……我……”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追问,却被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冰霜与厌恶堵得哑口无言。
他那眼神,分明是认定了她知情,甚至是参与其中,此刻不过是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那双受惊小鹿般不知所措的眼睛,胤桁心中冷笑更甚,却也不愿再与她在宫道上纠缠这个于他而言是痛苦不堪的话题。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声音冷硬如铁:“过去之事,本王不想再提。王妃也不必在此故作姿态。”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云清珞僵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又闷又痛。他话中的恨意是那么真实,那么强烈。
难道……他被禁闭,与父亲、与姑姑有关?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宸王不是在姑姑身边长大的吗?无数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心乱如麻。
眼见他的背影即将走远,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和追问的冲动。他不愿提,她再问只会让他更厌恶。
她小跑着追上去,不再提禁闭之事,而是换回了最初的话题,声音里带着尚未平复的微颤和努力挤出的关切:
“王爷……南境多山林沼泽,瘴气弥漫,易生疫病。我……我略通草药医理,看过不少相关典籍。若是……若是王爷需要,我或许能帮上些忙?比如整理一些应对瘴疠、防治疫病的古方,或者南境的地形气候特点……”
她的话,让胤桁的脚步再次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倏地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探究,直直地射向她:“你对调制药理有研究?”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
云清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和问题问得愣住了。
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带着几分真切的疑惑:“王爷……不知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自然地瞟向他那只掩在袖中的手腕。
那里面,不就戴着她亲手做的香囊吗?那香囊里的草药,有很好的提神醒脑、驱避蚊虫瘴气的效果。他贴身戴着它,难道从未好奇过?或者……从未在意过它?
胤桁的眉头紧紧蹙起,看着眼前女子那双清澈眼眸中毫不作伪的困惑,他心中那莫名的烦躁感再次升起,还夹杂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他怎么会知道她擅长什么?他们不过昨日才被迫成婚,
他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是云赫的女儿,云皇后的侄女,一个工于心计、不惜自毁清白也要嫁入宸王府的女人。
“本王,” 他声音冷硬,带着清晰的疏离,“为何会知道王妃擅长什么?”
一句话,将两人之间那泾渭分明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云清珞被他这句话噎得心头一窒,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为何会不知道?那香囊……难道……
还未等她细想,引路的太监已经停下脚步,躬身禀报:“宸王殿下,王妃娘娘,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到了。”
思绪被打断,云清珞只能将香囊之事暂时压下。
她抬眼望去,凤仪宫的宫门就在眼前,比乾元殿更多了几分繁复华丽,
却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的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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