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与冰寒之后,是死寂般的冷静。胤桁独自在书房呆坐了整整一个上午,任由那被背叛的刺痛和刻骨的寒意浸透四肢百骸。
然而,他毕竟是胤桁,是执掌千军万马、在朝堂风云中屹立不倒的宸王。
极致的情绪过后,理智开始艰难地回笼。
他不能仅凭一封信和夕颜的几句看似无意的话,就彻底给云清珞定罪。
万一……万一其中有误会呢?万一那信她并未看到?
或者看到了,却并未打算执行?他想起她那温柔而坚定的眼神,想起她近日来虽然睡眠不稳,却依旧努力为他打理王府、准备膳食的点点滴滴……这些,难道全都是演出来的吗?需要何等精湛的演技,才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离戈,”他沉声唤道。
“王爷。”离戈应声而入。
“去,悄悄把知鸢叫来。”
“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知鸢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书房密室。她看向胤桁的眼神带着关切。
“阿桁,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胤桁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表象,看清内里。“知鸢,你近来常在她身边。”
他开门见山,声音听不出情绪,“她……为本王准备膳食时,可曾往里面添加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知鸢微微蹙眉,做出认真回想的样子,然后说道:“你这么一问……她确实时常会在你的饭菜汤羹里,加一些我不太认识的……像是药材粉末的东西。有时撒在菜上,有时混在汤里。”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些宽慰,“不过,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特意为你寻来的滋补方子。毕竟……你最近虽然忙得不见人影,但精气神看起来确实不错,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所以我也没多想……”
她的话,看似在为云清珞解释,实则句句都印证了那封密信中的“药”和“加大药量”!
胤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知鸢最后那句“你精气神不错,没什么不舒服”,又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抓住了一丝矛盾。
是啊,如果云清珞真的对他下毒,他怎么会毫无察觉?他虽不通医理,但对自身的身体状况极为敏感。
除了近日因压力巨大而有些疲惫之外,确实没有中毒的迹象。
知鸢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可能还是不愿意相信云清珞会给他下毒,问到“阿桁,镇北将军要反了,是吗?那……你和王妃……”
胤桁定定的看着知鸢,“云赫要反之事,你又是从何得知?”他目光如炬,紧盯着知鸢。
知鸢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是前几日,王妃收到北境来的家书后,我偶然听到她和听冬在房里说话……说什么‘父亲决定要这么做了!’、‘要想想办法之类的’……。”
她果然早就知道了!
胤桁心中冷笑。她知道她父亲要造反,知道即将兵连祸结,可她这些天在他面前,却表现得如同无事发生,甚至没有丝毫想要提醒他、或者为云家求情!这正常吗?
除非……她早已做出了选择,站在了她父亲那一边!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知鸢仔细观察着胤桁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到他眼底那抹冰冷的讥诮和了然,心中暗喜。
她知道,自己之前埋下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担忧和矛盾的神色,轻声问道:“阿桁……所以,云赫他,是真的要打过来了吗?”语气中带着对旧友处境的真切关心。
胤桁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算是默认。
知鸢眉头锁得更紧,语气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王妃她……该怎么办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忍”和“挣扎”,
“阿桁,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乱,很多疑点。可是……我这些日子在她身边,真的能感觉到她对你的心意。她看你时的眼神,她为你学做那些菜时的专注……不像是假的。也许……也许她也是身不由己?被夹在中间,很难做”
她小心翼翼地“分析”着,每一句都像是在为云清珞寻找开脱的理由,试图缓和气氛,却又句句都点在关键之处,不断提醒着胤桁云清珞的“云氏女”身份和那无法忽视的“密信”。
胤桁听着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用心?确实很用心。”
这“用心”二字,此刻听来是何等的刺耳!
知鸢看着他冰冷的神色,叹了口气,语气变得理解而无奈:“阿桁,你的背后是千军万马,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而且还有……太傅等人和荣妃娘娘的仇”
她的话,如同一声叹息,却精准地叩击在胤桁心中最敏感的地方。是啊,这不是普通的夫妻信任问题,这是立场,是生死,是血海深仇!他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密室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知鸢看着胤桁紧蹙的眉头和眼中翻涌的挣扎与狠厉,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像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向前靠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为朋友分忧的坦诚和些许冒险的意味:“阿桁……既然你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无法确定,这样耗着,不仅你无法全心应对北境的麻烦,对她……恐怕也是一种折磨。如果她真是清白的,被你这样怀疑,她该多难过……”
她观察着胤桁的神色,见他并未露出反感,才继续轻声说道:“我在想……也许,你可以试试她?”
“试?”胤桁终于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对,试一试。”知鸢点头,眼神显得认真而恳切,仿佛全然是在为他,也为他们夫妻关系着想,“把你应对北境的核心机密的‘计划’或者‘部署’,告诉她。然后……我们看看她会怎么做。”
胤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让人窥不透丝毫情绪。
他的沉默让知鸢有些心慌,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补充道:“我知道这办法可能有点……不够光明正大,甚至可能会伤到她。但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能看清真相,也最能让你放下心里这块大石头的办法了。总好过你们两个人互相猜忌,彼此折磨下去。而且,如果证明了她是清白的,你们之间不就没有隔阂了吗?”
胤桁依旧沉默着,但知鸢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正在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断所取代。
他在心里盘算着
用一个虚假的军事机密,去测试他枕边人的忠诚?
这听起来荒谬而可悲,但……在眼下这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局面中,这似乎是唯一能快速厘清真相,让他做出最正确决断的方法。
风险然有,若消息真的泄露,可能会对前线战事造成一定干扰。但他自信可以控制范围,设置陷阱,甚至可以利用这个假消息,反过来给云赫设套。
而收益……是彻底看清云清珞。
看清她,到底是他可以携手一生的妻子,还是……云家插在他心脏深处的一枚,最致命的棋子!
良久,胤桁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冷寂。
他没有对知鸢的提议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知鸢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悄然离开了密室。
她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只需要等待它在那猜忌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结出她所期望的果实。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胤桁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在黑暗中磨砺着爪牙,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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