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清晨,总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运转着。
西武池袋线的列车裹挟着都市的节奏,在轨道上呼啸前行,每一节车厢都像是一个微缩的社会,塞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生与梦想,或是疲惫。
璃光院星野习惯于这种节奏。
他站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黑色的秀知院校服一丝不苟,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178公分的身高让他能轻易越过人群看到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但他只是垂着眼睫,目光落在手机屏幕显示的电子书页上,对车厢内的拥挤与喧闹充耳不闻。
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他深邃的黑眸中明明灭灭,却点不亮任何情绪。他像一座被精心雕琢的冰雕,完美,却缺乏生机。
还有一站,他就要下车了。他默默计算着时间。
几步之遥的另一扇车门前,金发少女正倚靠着冰冷的金属扶手,纤细的肩胛骨透过单薄的校服外套,能感受到列车运行的细微震动。
她怀里抱着略显沉重的吉他盒,像是抱着一份甜蜜又疲惫的梦想。
她的内心远不如外表看起来平静。
Sumimi今晚的录音、学校下午的测验、凌晨还有一个电台节目的录制……时间像被拉扯的橡皮筋,紧绷到快要断裂。还有……那个叫丰川祥子的女孩。
那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假面。
丰川……那是她血缘中无法摆脱、却又拼命想要逃离的诅咒。那位气质独特、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的大小姐,再次向她发出了加入那个商业化乐队的邀请
为什么?是丰川家终于发现了她这个不该存在的“污点”了吗?是来揭穿她窃取妹妹名字和人生的谎言?还是……想将她拖回那个令人窒息的漩涡?
恐惧无声地攥紧了心脏,让她在清晨微凉的车厢里感到一阵阵寒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吉他盒,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她感到一阵眩晕和窒息,迫切地需要转移注意力,目光茫然地抬起,掠过车厢里一张张陌生的、疲惫的或麻木的脸孔。
就在那一刻。
列车因即将进站而轻微减速,人群惯性晃动,一个短暂的空隙在她眼前展开。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几步之外那个高挑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黑色身影上。
时间,在那一秒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了胶片。
列车的轰鸣、人群的嘈杂、内心的惊惶……所有声音瞬间褪去,化为一片寂静的嗡鸣。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彻底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不会……错!
即使褪去了童年的所有稚气,即使周身笼罩着拒人千里的寒冰,即使那双曾经或许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
但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的线条,那紧抿的薄唇,以及那种刻入骨髓的、即使在人群中也会自行剥离出来的孤高感……
是他!
是那个在她灰暗童年记忆中,用一整天阳光和海风刻下唯一鲜亮色彩的男孩!是那个在海浪声中,与她笨拙地拉钩,许下“以后一定要再见”的约定的男孩!是她十几年漫长黑夜里唯一的光,是她所有坚持、所有努力、所有思念奔赴的终点!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一个如此平常的、甚至被各种烦恼塞满的早晨,在一列拥挤的、寻常的通勤电车上?
这太过于魔幻,太不真实。是最近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吗?还是神明终于……终于听到了她卑微了千万次的祈愿?
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带来剧烈的眩晕和耳鸣。视野里,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虚化,只剩下那个清晰得令人心痛的侧影,如同聚光灯下唯一的主角。
十几年了。
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寻找、彷徨、绝望……所有被小心翼翼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轰然决堤,如同沉睡的火山爆发出滚烫的熔岩,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矜持和恐惧。
她想喊他,那个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的、她所知道的唯一名字——“星野”,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汹涌的哽咽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剩下眼泪。
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滴落在怀中的吉他盒上,晕开深色的、无助的水迹。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Sumimi的行程、丰川祥子的邀请、偶像的身份、周遭的目光……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身体先于破碎的思绪做出了反应。
她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推动着,跌跌撞撞地、几乎是踉跄着拨开身前稀疏的乘客,朝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等……!”
一声细微的、破碎的、带着极致哭腔的气音终于从她颤抖的唇间挤出。
列车恰在此时停稳,一个轻微的顿挫。
脚下本就虚软,加上情绪激动导致的彻底脱力,她向前猛地栽倒下去。
预期的冰冷撞击并未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与地面的接触。那手臂的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奇异地保持着一种距离感。
冰冷的、带着一丝淡淡皂角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却让初华感到一种灼烫般的真实。
她猛地抬头,泪眼彻底模糊,只能勉强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么近……她能模糊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诧异,但更多的,是那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淡漠和困惑。
仿佛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狠狠浇下。
他的眼神……那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
璃光院星野确实怔住了。
他厌恶计划外的干扰,更规避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但在刚才电光石火的一瞬,看到一个女孩像是失了魂般泪流满面地朝自己扑来并即将摔倒,他的身体基于某种最基本的礼仪或者本能,做出了反应——扶住她。
仅此而已。
他低头审视着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绝对领域的女孩。她很漂亮,即使哭得狼狈,也难掩五官的精致。但……他搜索了一遍记忆库,确信自己从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你……”
他开口,声音清冷平稳,如同冰泉滴落玉石。
“没事吧?”
这句话,像一把淬冰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初华疯狂鼓动的心脏。
音色变了,更低沉稳重,带着冷感。但那底层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质地,让她更加疯狂地确认——是他!
可是……他的眼神……他的语气……
“是…是我啊……”
初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伤和急切让她语无伦次。
“小星…星野…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夏天的……岛上……我们……约定好的……”
她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另一只手也无意识地抓住了他扶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臂的衣袖,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带着绝望的力度。
璃光院星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她的触碰,而是因为她的话。
小时候?岛上?约定?
这些词汇像试图撬动锁孔的钥匙,却只在他冰封的记忆壁垒上留下空洞的回响。
他的大脑机制下意识地、坚决地排斥这些指向被彻底封锁的“过去”的信息。
一种本能的不适和想要结束这场闹剧的念头升起。
他轻轻但绝对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也让初华抓着他衣袖的手骤然落空,只留下冰凉的触感和无尽的失落。
“抱歉。”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因为对方的失态而更添一丝礼貌的疏离。
“我想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三个字,像最终的、冰冷的判决书,狠狠砸在初华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失落和惶恐瞬间将她淹没。眼泪流得更凶更急,她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嚎啕出声。
那双被泪水彻底洗刷过的、小鹿般湿润而明亮的眼睛,就那样难以置信地、充满了无尽哀求和悲伤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整个世界轰然倒塌后唯一的残垣。
璃光院星野本该立刻转身离开。车门已经打开,他该下车了。处理这种毫无逻辑、充满失控情绪的局面,严重违背他的原则,且毫无效率可言。
可是……
对上那双眼睛。
那样汹涌到决堤的情感,那样深切入骨的悲伤,那样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后又见到唯一曙光、却发现曙光并不认识自己的……纯粹的绝望。
这双眼睛,莫名地,让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某一块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闻的缝隙。
一种极其陌生、于他而言近乎冗余的情绪——或许可以称之为“不忍”——极其罕见地干扰了他绝对的理性判断。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周围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开始增多。
他讨厌麻烦。
但……
他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动作略显机械地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简洁的黑色名片夹,抽出一张纯白到极致、只印有姓名和邮箱地址的卡片,递了过去。
“璃光院星野。”
他报上全名,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者确认什么,可以联系我。”
这已经是他理性思考下,能做出的、最不逾矩、也最能尽快结束当前局面的回应。
初华呆呆地接过那张卡片,指尖冰凉,在触碰到他温热的指尖时,激起一阵剧烈的、心酸的战栗。
璃光院……星野……
原来……你姓璃光院……
原来,“星野”从来就不是全部……
她紧紧攥着那张单薄的卡片,像是攥着跨越了十几年时光终于抓住的一丝确证,指尖的力度几乎要将卡片捏破。
璃光院星野不再多言,对她微微颔首,算是尽了最后的礼节,随即转身,汇入下车的人流。黑色的背影挺拔却孤绝,没有一丝迟疑和留恋,很快消失在站台熙攘的人群和晨光中。
列车门缓缓关上,将初华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初华依然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灵魂和力气。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嘈杂的人声重新涌入耳朵。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聚焦在手中那张纯白的卡片上。
“璃光院 星野”
那墨黑的印刷字迹,冰冷、清晰,如同他刚才的眼神。
不是梦。
他真的出现了。星野。璃光院星野。
可是……他不记得了。忘记了夏天的海风,忘记了共同的秘密基地,忘记了那个拉钩的约定。
巨大的、几乎将她撕裂的喜悦,和同样巨大的、足以将她淹没的悲伤,疯狂地交织、冲撞。
眼泪再次无声地、汹涌地滑落,滴落在那个冰冷的名字上。
列车再次启动,窗外的世界开始移动。
初华缓缓抬起手,将那张还残留着他一丝体温和皂角清香的卡片,紧紧、紧紧地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
仿佛这样,就能离她那道失而复得、却冰冷陌生的光,更近一点。
晨光透过车窗,照亮了她泪痕狼藉却异常美丽的脸上,也照亮了前方布满迷雾 yet 终于有了方向的路。
至少,她终于找到了他。
这一次,无论他记不记得,她绝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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