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生回到城隍庙，卡卡西正趴在枯草堆上，龟壳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他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那冰凉光滑的背甲，小家伙传递来一丝慵懒的“满足”感。
但林长生的心却无法平静。
老镖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掉脑袋的营生”、“沾上就没好”、“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却愈发坚定。
寻常路子走不通，那就只能走不寻常的路。
黑市，是唯一的希望了。
第二天，林长生没有再去镇口蹲守行商镖师。
他像往常一样来到铁匠铺，挥锤打铁，动作沉稳，落点精准。
张麻子看着他，三角眼里的探究似乎又深了一层，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咳嗽声比昨日更重了些。
收工后，林长生没有立刻离开。
他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师傅，您知道镇上哪儿能买到些……不太常见的药材吗？就是……那种偏方用的？”
张麻子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汗津津的脖颈，闻言动作一顿，三角眼斜睨着他：“不太常见的药材？你小子又想鼓捣什么？”
林长生脸上堆起那副“老实巴交”的笑容：“没啥，就是……老家有个亲戚，托我打听一种治老寒腿的偏方，说是要用到几味不常见的药材，镇上的大药铺没有。”
张麻子狐疑地看了他几秒，哼了一声：“偏方？小心吃死人！要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后街老槐树胡同那片转转吧，那边鱼龙混杂，啥乱七八糟的铺子都有，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坑了。”
“哎！谢谢师傅提醒！”林长生连连点头，心中却是一动。
老槐树胡同？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收拾好东西，告别张麻子，没有直接去老槐树胡同，而是先回了趟城隍庙。
他将那块高品质地煞晶和几块普通晶石用油布仔细包好，贴身藏在内衫里。
又将那柄磨得极其锋利的骨匕插进靴筒。想了想，又把卡卡西小心地揣进怀里。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他的郑重，龟壳传来一阵轻微的“疑惑”震动。
“龟龟，带你去见识见识。”林长生低声说了一句，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城隍庙。
夕阳的余晖给小镇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越往后街走，光线似乎就越发暗淡。
老槐树胡同名副其实，一棵巨大的老槐树盘踞在巷口，枝叶繁茂，遮蔽了大半天空。
巷子两边是些低矮的房屋，有的开着门脸，卖些杂货、旧衣，甚至还有些挂着“跌打损伤”、“疑难杂症”幌子的小铺子，门脸昏暗，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林长生放慢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两旁的店铺和蹲在墙角晒太阳的人。
这里的人似乎也和外街不同，眼神带着点警惕和打量。
他在一个卖旧书和杂物的摊子前停下，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眯着眼打盹。
林长生拿起一本破旧的《本草拾遗》翻看，嘴里随意问道：“老丈，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头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说。”
“您这儿，或者这附近，有没有能弄到些……嗯，比较特别的药材的地方？”
林长生斟酌着措辞，“就是那种，一般药铺买不到的。”
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一声：“特别的药材？小子，你要什么特别的？砒霜？鹤顶红？那玩意儿可不好弄，要命的。”
林长生心里一紧，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是说……比如，有没有能让人……看起来气色差一点的药材？或者……能改变点什么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的在找偏方。
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慢悠悠地坐直身体。
拿起旱烟袋吧嗒了一口：“气色差？改变点啥？小子，你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老头子我这儿只卖旧书旧货，不卖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你要真想找，喏……”他用烟袋杆往巷子深处指了指，“往里走，倒数第三家，门口挂着个破葫芦那家，老孙头的铺子，他那儿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你自己去问吧。不过，小心点说话。”
“哎！多谢老丈指点！”林长生心中一喜，放下书，顺着老头指的方向往里走。
巷子越往里越深，光线也越暗。倒数第三家，果然是个不起眼的小门脸，门口挂着一个干瘪发黑的葫芦。
门半掩着，里面黑黢黢的。
林长生定了定神，掀开那半旧的布帘走了进去。
一股混杂着草药、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铺子里光线昏暗，靠墙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架子，上面放着些瓶瓶罐罐和晒干的草药。
一个穿着油腻长衫、头发稀疏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正是老孙头。
“掌柜的？”林长生轻声唤道。
老孙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眯缝着眼看向林长生，声音沙哑：“买什么？”
林长生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掌柜的，跟您打听个事儿。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看起来病恹恹的，或者……能稍微改变点样貌的药材？”
老孙头浑浊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刮过林长生的脸。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从柜台下摸出一个油亮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啜了一口。
才慢条斯理地问：“病恹恹？改变样貌？小子，你要那玩意儿干嘛？想装病躲徭役？还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想改头换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林长生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怀里的卡卡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善的气息，龟壳传来一阵轻微的“警觉”震动。
林长生强自镇定，脸上挤出那副“老实人”的窘迫：“掌柜的您说笑了！我……我就是个打铁的学徒，能干啥见不得光的事？
是……是我老家一个远房表叔，脸上……小时候被火烧过，留了疤，一直不敢见人，想找点法子遮掩遮掩……听说您这儿门路广，这才冒昧来问问。”
他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语气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老孙头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息，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到骨头里去。
林长生手心都冒汗了，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老实巴交又有点可怜”的表情。
终于，老孙头收回了那审视的目光，又啜了一口茶。
慢悠悠地说：“遮掩疤痕？哼，算你小子运气好，撞到我这儿了。要那种让人病恹恹的药，简单。‘黄藤根’磨粉，配上点‘枯叶草’，温水调匀抹脸上，保管你脸色蜡黄，像得了痨病。便宜，五个铜板一包。”
林长生心中一喜，这听起来比之前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靠谱多了！
他连忙问道：“那……那改变样貌的呢？有没有更……更厉害点的法子？”
“更厉害的？”老孙头嗤笑一声，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又危险的意味。
“小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想要改头换面？那是江湖上顶尖的‘易容术’！你以为是什么？随便抹点药粉就能变成另一个人？那是要真功夫的！
人皮面具、缩骨功、变声术……哪一样不是要人命的本事？而且……”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就算真有门路，那价钱，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学徒能出得起的！动辄几十上百两银子！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卖给你！”
几十上百两银子？！林长生心里咯噔一下。
他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攒了不到十两银子，还是省吃俭用加上打铁攒下的。
“那……那人皮面具……”林长生不死心地追问。
“人皮面具？”老孙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嘿嘿低笑起来，笑声在昏暗的铺子里显得格外瘆人，“那玩意儿，嘿嘿，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做的？
真用人皮？就算有，那也是邪道！沾上就甩不掉！而且，戴上去不透气，时间长了烂脸！小子，听我一句劝，别想那些歪门邪道，老老实实打你的铁吧！”
他挥挥手，像是赶苍蝇：“要‘黄藤根’和‘枯叶草’就掏钱，五个铜板。不要就赶紧走，别耽误老头子我睡觉。”
林长生看着老孙头那油滑又带着警告的眼神，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掏出五个铜板放在柜台上：“那……那先要一包试试吧。”
老孙头收了钱，慢吞吞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两个小纸包，丢在柜台上：“黄藤根粉，枯叶草粉，自己回去按一比一调温水抹脸。记住，别抹多了，也别抹太久，真弄出病来可别怪我。”
林长生拿起纸包，道了声谢，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阴森的铺子。
走出老槐树胡同，被外面还有些光亮的空气一激，他才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
“黄藤根……枯叶草……只能让人看起来病恹恹……”他捏着那两包轻飘飘的药粉，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失望的是，真正的易容术依旧遥不可及，而且代价高昂得吓人；庆幸的是，至少有了个暂时应付的法子，不至于束手无策。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卡卡西的龟壳已经恢复了平静，传递来一丝慵懒的“安宁”。
回到城隍庙，油灯的火苗跳跃着。
林长生小心地打开那两个纸包。一包是淡黄色的粉末，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黄藤根粉）；
另一包是灰绿色的粉末，气味有些刺鼻（枯叶草粉）。
他按照老孙头说的，各取了一点，用碗底的凉水调匀。
药粉遇水，变成了一种浑浊的、类似泥浆的糊状物，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点苦涩和腐朽的气味。
林长生看着碗里这滩东西，犹豫了一下。
他拿起一根小木棍，蘸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手背上。
一股冰凉的感觉传来，并不难受。
很快，涂抹过的地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蜡黄，失去了原有的血色和光泽，看起来就像久病之人的肤色。
“真的有效！”林长生心中一喜。虽然只是改变肤色，看起来病态，但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至少能暂时应付李婶和张麻子他们了！
他立刻对着墙角一块破铜镜（铁匠铺的废料），仔细地将药糊涂抹在脸上、脖子上。
镜子里的人，脸色迅速变得蜡黄憔悴，眼窝似乎都深陷了一些，配上他刻意收敛精气神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劳累过度、营养不良的穷学徒。
“成了！”林长生看着镜中的“病容”，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长生小心地将那两包黄藤根粉和枯叶草粉收进怀里，指尖还残留着药粉粗糙的触感。
他看着破铜镜里自己那张蜡黄憔悴的脸，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至少，明天出门不用再担心李婶那探究的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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