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悦来客栈狭小的窗缝,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
林长生缓缓睁开眼睛,结束了整晚的内息运转。
五品内力(气感)在体内平稳流淌,精神清明,昨日的疲惫早已一扫而空。
他起身,简单洗漱,换上那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将面容调整成“陈铁”那副憨厚中带着一丝怯生的模样。
小铁箱里的卡卡西传递来“清醒”和“等待”的情绪。
今日,是将作监公开考核的日子。
他背上行囊,下楼与那懒洋洋的老账房又续了一日的房钱,便融入了临川郡城西早晨喧嚣的人流中。
根据昨日打听到的消息,考核地点设在将作监衙门外那片宽阔的广场上。
越靠近城东,街道越发宽敞整洁,行人衣着也明显光鲜了许多。
等看到那戒备森严、气派非凡的将作监衙门时,周围已几乎见不到城西那般破落的景象。
衙门外巨大的青石广场上,此刻已是人声鼎沸。
数百名来自郡城乃至周边城镇的匠人聚集于此,男女老少皆有,带着各自吃饭的家伙事——铁匠带着小铁锤和铁钳。
木匠提着工具箱,石匠甚至推着小车拉着石料……
人人脸上都带着紧张、期盼和一丝傲气。
能在各自行当里被推荐或自认有资格来此的,多少都有些真本事。
广场边缘搭起了几个凉棚,下面坐着几名身穿将作监低级官服的吏员,负责登记名册。
维持秩序。一些衙役挎着刀分散四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防止骚乱。
林长生默默走到铁匠考核区域的队伍末尾排队,低调地观察着。
考核方式简单直接——现场打造。
材料统一提供,是最常见的熟铁料。
要求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打造出一枚标准制式的三寸铁钉,并接受监考官的检验。
评判标准包括速度、成型度、尺寸精度以及铁质的处理。
看似简单,却极考基本功。火候的掌控、锤锻的力度与频率、淬火的时机……每一个细节都决定着成品的优劣。
队伍缓慢前进,不断有人上场。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炉火映照着一张张淌着汗水的、专注的脸庞。
有人手法娴熟,锤起锤落富有韵律,很快便交上一枚光滑规整的铁钉,引来监考官微微点头。
有人则紧张失措,火候过了或是不足,锤锻变形,最终只能交出歪歪扭扭、甚至断裂的次品,满脸懊恼地退下。
林长生平静地看着。
这些匠人的手艺大多扎实,但在他眼中,匠气有余,灵性不足,只是重复了千百遍的熟练工。
于他而言,这种考核毫无难度。
终于轮到他了。
他走到分配给自己的小炉灶前,接过吏员递来的铁料。
动作不疾不徐,点火、拉风箱、夹料入炉,每一个步骤都显得沉稳老练,与他那副“年轻学徒”的容貌形成微妙反差。
负责监考的一名中年匠官原本只是随意瞥着,但当看到林长生握锤的起手式以及观察炉火时那沉静专注的眼神时,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收敛了些许。
铁料烧至恰到好处的红热。
林长生手腕一沉,铁锤落下。
“铛!”
一声清脆沉稳的敲击声,迥异于周遭的嘈杂,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引得附近几个正在忙碌的铁匠都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他运锤如风,动作流畅至极,每一次落点都精准无比,力量控制得妙到毫巅。
那坚硬的铁料在他锤下,如同温顺的泥团,迅速延展、变形,杂质被一点点锻打排出,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平整。
他并未动用任何内力,纯粹凭借的是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对力量极致掌控的理解。
五品武者的身体素质和对身体细微的掌控力,让他完成这种工作显得游刃有余,甚至有一种举重若轻的艺术感。
不过数十息功夫,一枚三棱分明、笔直光滑、尺寸丝毫不差的铁钉便已成型。
“嗤——”
淬火的白雾升腾。他夹起冷却后的铁钉,双手递给那位监考的匠官。
那匠官接过铁钉,入手微沉,触感光滑冰凉。
他仔细审视,又拿出标准卡尺量了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完美。
无论是速度、成型、还是精度,都无可挑剔,甚至远超之前所有考核者。
他抬头,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汉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师承何处?”
“回大人,小的陈铁,清河镇人士,家师……姓张,是镇上的老铁匠,已故去了。”
林长生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黯然”。
匠官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在名册上记录下“陈铁,清河镇,甲上”,递给他一块刻着编号的木牌:“明日辰时,凭此牌到此集合,参加第二轮复核。”
“谢大人!”林长生双手接过木牌,脸上露出“欣喜”和“感激”的神色,退到了一旁通过考核的人群中。
周围有几个同样通过考核的铁匠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想搭话,但看他一副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样子,也就失了兴趣。
林长生默默站在人群边缘,摩挲着手中粗糙的木牌,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第一步,顺利踏出。
就在这时,广场另一侧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低声议论。
林长生抬眼望去,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几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在一众护卫和将作监官员的簇拥下,正缓步穿过广场,似乎正要进入衙门。
为首是一名身穿锦袍、面容略带傲气的青年,他目光随意扫过喧闹的考核现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仿佛在看一群蝼蚁忙碌。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铁匠考核区,恰好与刚刚抬起头、目光尚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林长生,有了一瞬间的极其短暂的对视。
林长生的眼神沉静如水,深处是五品武者特有的敏锐与洞察。
那锦衣青年似乎微微怔了一下,脚步不停,目光却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半瞬,似乎有些意外在这等地方看到一个气质如此沉静、眼神如此…锐利的铁匠?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对方已低下头,一副恭顺模样。
青年嘴角那丝轻蔑似乎浓了一分,或许是觉得自己看花了眼,随即不再留意,在一众恭敬的目光中,径直走入了森严的衙门大门。
“那是谁啊?好大的排场?”旁边有通过考核的匠人小声嘀咕。
“嘘!小声点!那是郡守府的三公子!据说在将作监挂了个闲职,今日怕是来走个过场瞧瞧热闹的……”
林长生默默收回目光,将那张略带傲气的年轻面孔记在心里,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木讷”。
郡守府的公子……
他意识到,这将作监的水,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考核结束,人群逐渐散去。
通过者面带喜色,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明日的复核,失败者则垂头丧气地离开。
林长生没有多做停留,将那块代表通过初试的木牌小心收好,便低着头,随着人流离开了广场。
他没有立刻回城西那家“悦来客栈”。
既然初步目标达成,他便需要一个更稳定、更隐蔽的落脚点。
那家客栈人多眼杂,并非长久之计。
他需要租一间房子。
凭借昨日在城西转悠的记忆,他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门面不大、挂着“牙行”字样布幡的小铺子。
铺子里只有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正打着算盘,见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客官是典是租?买房还是赁屋?”中年人语气平淡,带着职业性的询问。
“租。单间或小院即可,要清净,地段不求好,价钱实惠些。”
林长生改变了一下声线,让它听起来更符合“陈铁”这个年纪该有的、略带些局促和实在的感觉。
中年人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风尘仆仆,像是外地来的匠户,便从柜台下摸出一个木牌。
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城西槐树巷,独门小院,一正一偏,有灶有井,月租一两二钱。”
林长生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贵了。而且……独门独院,太大,我一个人住。”
中年人也不意外,又翻了翻,拿出另一个木牌:“那这个,柳条胡同,大杂院里的一间厢房,与人合住,共用灶井,月租三百文。”
林长生再次摇头:“太吵。”他需要相对独立的空间,修炼和安置卡卡西都不方便。
中年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又找出一块牌子:“最后一个了。甜水井胡同最里头,有个小院,原是老皮匠住的,人没了,房子空着。
就一间正屋,带个巴掌大的小院,有口废井,灶台在檐下。地方偏,院子旧,但清静。月租八百文,押一付一。”
林长生心中一动:“能看看吗?”
“成,跟我来。”中年人放下算盘,拿起一串钥匙,领着林长生出了门。
甜水井胡同果然偏僻,在城西的角落里,巷道狭窄,地面坑洼不平。
走到最深处,是一扇略显破旧的木门,门板上的漆已经剥落大半。
中年人掏出钥匙,费了点劲才打开有些锈蚀的锁头,“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一股淡淡的、灰尘和旧木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狭小的院子,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角落里散乱地堆着一些朽坏的木料和碎砖。
院子一角确实有口井,井口用一块石板半掩着,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木桶。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低矮的瓦房,门窗都有些歪斜,窗纸破损,透着几个窟窿。
“就这儿了。旧是旧了点,但墙厚实,屋顶去年才补过,不漏雨。
独门独户,绝对清静,左右邻居都隔得远。”中年人拍了拍门框,震下一缕灰尘。
林长生没有说话,迈步走了进去。
他先是在小院里走了走,用脚轻轻踩了踩地面,又走到那口废井边,挪开石板朝下看了看。
井很深,黑洞洞的,隐约能看到底下一点反光,似乎还有水,但早已废弃不用。
然后他走到正屋门前,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光线昏暗,面积不大,约莫十步见方。地面是灰砖铺的,有些凹凸不平。
靠墙是一张结实的土炕,炕席已经没了,露出光秃秃的炕坯。墙角放着一个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旧木柜。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墙壁是黄泥夯实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的草梗。屋顶的椽子黢黑,结着些蛛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旧的皮革和霉味。
中年人跟进来,挥了挥手驱赶灰尘:“老皮匠留下的味儿,通风散散就好了。家具就这些,能用就用,不能用你自己处置。”
林长生目光扫过整个房间,看似随意,实则五品武者的敏锐感知已将这小小空间的一切细节纳入心中。
墙厚实,隔音尚可。
屋顶椽子结实,确实没有明显漏痕。
地面虽然不平,但砖地干燥,没有潮湿感。
窗户和门虽然破旧,但门闩结实,稍加修理即可关严。
最关键的是,这里足够偏僻、安静,独门独户,少有打扰。那个小院和废井,看似无用,却或许另有用途。
“六百文。”林长生开口,声音平稳,“这房子太旧,味道也重,我得自己收拾,还要添置家伙事。六百文一月,押金我照付。”
中年人眉头一皱:“八百文已经是最低价了!这地段再偏也是个独院!”
“六百五十文。”林长生语气不变,“不行我就再去别家看看。柳条胡同那大杂院虽吵,但便宜。”他作势欲走。
“哎哎……行行行!”中年人似乎懒得再为这破房子多费口舌,摆了摆手,“算你狠!六百五十文就六百五十文!押一付一,现钱!房契我去衙门给你办红契,得加五十文跑腿钱。”
“可以,先租一年!”林长生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仔细地数出足够数量的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这些钱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用于安顿的经费。
中年人点了钱,脸色好看了些,拿出一张简陋的契书,写了地址、租金和双方名字(林长生用了“陈铁”),按了手印,又给了林长生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行了,这地儿归你了。自己打扫吧,有什么事儿……咳,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儿,真有事儿自己想办法。”
中年人说完,揣好钱,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林长生拿着那把旧钥匙,重新关上了院门。
小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陈旧气息。
他站在院子中央,再次仔细地打量这个暂时的“家”。
虽然破旧,偏僻,但足够隐蔽,能满足他的基本需求。
收拾打扫一番,再添置些简单的被褥炊具,便可安身。
他走到正屋,推开那扇破旧的木窗,让阳光和空气透进来。
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他挽起袖子,从院角找了那个破木桶,走到胡同公用的水井打了水,开始动手清理。
打扫、擦拭、将废弃的杂物清理出去……
五品武者的体力和对身体的精准控制力,让他做这些杂事效率极高。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小屋和院子总算初步显露出整洁的模样。
虽然依旧简陋,但那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已被驱散了大半。
他又去附近的杂货市,买了一张新草席铺在炕上,买了一床粗布被褥。
一套简单的陶碗陶罐,一小袋米,一些油盐,以及一盏油灯和几根灯芯。
返回小院,将东西归置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他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打扫干净的小屋,虽然空旷,却也有了点“家”的气息。
他坐在炕沿上,听着窗外完全寂静下来的风声,感受着这份难得的、独处的安宁。
行囊放在炕角,他轻轻打开小铁箱。
卡卡西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绿豆小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焕然一新的、虽然简陋但干净了许多的环境,传递来一丝“好奇”和“适应”的情绪。
“暂时就住这里了。”林长生低声道,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它的龟壳。
卡卡西蹭了蹭他的手指,传递回“安稳”的意念。
他吹熄油灯,盘膝坐在炕上。
五品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灵觉感知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这小小院落和周围狭窄的巷道。
一切平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郡城夜晚的模糊喧嚣。
这里,将成为他在郡城的第一个据点。
明日,还有将作监的复核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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