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壁垒-3号。
在联盟那具腐烂的尸体上，第一个生根发芽的，就是马德森将军和他的钢铁壁垒-3号。他曾经是鹰眼的副官，一个永远活在阴影里的男人。但现在，鹰眼成了丧家之犬，联盟分崩离析，而他，马德森，成了这片焦土上新的王。
权力的滋味，比他想象中还要甘美。就像一杯陈年的烈酒，辛辣，灼喉，却让人欲罢不能。
“将军，西边的‘血狼’部落已经宣誓效忠，他们的贡品——三百个女人和五吨粮食，三天内就能运到。”副官的声音里充满了谄媚，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涂满了蜜糖。
马德森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坐在原本属于前任壁垒指挥官的、由一整块黑色合金打造的巨大座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座椅冰冷的触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触摸到了神只的权柄。落地窗外，是他的城市，他的王国。数万幸存者像工蚁一样，在他的意志下劳作、生存、繁衍。这种感觉，远比在鹰眼手下当一条听话的狗要好上一万倍。
“那个‘变量联盟’呢？风语者山谷那边，有什么动静？”他问道，语气轻蔑。那个所谓的“零”，那个引发了全球信仰崩塌的“病毒”，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躲在山沟里的懦夫。真正的力量，是钢铁，是军队，是能握在手里的刀枪。
“没有任何动静，将军。自从上次那场大战之后，那里就像一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信号。我们的侦察机甚至无法靠近。不过根据拾荒者公会的情报，他们……损失惨重，现在恐怕连饭都吃不饱。”
“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马德森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猩红的液体在他手中轻轻晃动。“神明？革命？到头来，还不是要面对饥饿和寒冷。秩序，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理。而我，就是新的秩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自己的领地。巨大的探照灯划破废土永恒的昏黄，将他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上，如同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神。
“传我的命令，”他一饮而尽杯中酒，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整合部队，三天后，向东推进。我要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们知道，这个时代，姓马。”
副官正要领命，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将……将军……您看……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天空。
马德森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然后，他的呼吸，也停滞了。
……
那东西，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上一秒，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的虚无，下一秒，它就在那里了。仿佛它一直都在，只是直到此刻，才允许凡人的眼睛看见它的存在。
那是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几何体。一个倒悬于天空的金字塔。它的表面并非金属，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材料，而是一种……纯粹的黑暗，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连同人的视线和灵魂，都要一并吸进去。
金字塔的每一个棱角都锋利得像是能切开空间本身，结构完美得不似凡间造物。它静静地悬浮在钢铁壁垒-3号的正上方，巨大到足以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一瞬间，城市里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汽车的引擎声，工厂的轰鸣声，人们的交谈声……所有的声音，都在那片绝对的阴影降临的刹那，被掐断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墓穴般的死寂。
城防系统没有发出任何警报。雷达屏幕上一片空白。所有的探测器，都像是瞎了一样，对头顶上这个足以毁灭文明的庞然大物视而不见。
因为它不是一个“物体”。
它是“规则”本身。
指挥室里，马德森将军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他那刚刚还充满了野心和欲望的瞳孔，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被天敌锁定后无法动弹的……恐惧。
“攻击……开火！给我把它打下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咆哮。这声咆哮，打破了死寂，也点燃了所有士兵心中那根名为“求生”的引线。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迟钝地响起。部署在城市每一个角落的防空炮、电磁轨道炮、能量矩阵……所有人类引以为傲的战争兵器，都开始疯狂地向天空中的那个黑色金字塔倾泻着火力。
成百上千道耀眼的能量光束和实体弹丸，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力网，呼啸着冲向那个沉默的巨人。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所有的攻击，在靠近那个黑色金字塔百米范围的瞬间，都……消失了。
不是被护盾挡住，不是被拦截，就是凭空消失。仿佛投入水中的盐粒，无声无息地溶解在了那片纯粹的黑暗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马德森将军的攻击，就像一个孩童，用石子去挑衅深渊。深渊，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
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指挥室里的每一个人。
也就在这时，那座倒悬的金字塔，有了第一个动作。
它最下方的尖端，缓缓亮起了一点光。那光芒是纯粹的金色，圣洁，威严，不带一丝一毫的杀意。它就像是神明在俯瞰人间的……悲悯的目光。
随后，一道纤细的金色光柱，从那尖端垂直地射了下来。
目标，是钢铁壁垒-3号的城市中心，马德森将军所在的……指挥塔。
光柱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缓慢。慢到足以让每一个人都清晰地看见它降临的轨迹。
马德森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金色光柱，大脑一片空白。他想逃，但他的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步也挪不动。他甚至连闭上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没有任何声音。
当那道金色的光柱触碰到指挥塔顶端的瞬间，整座由超合金打造的、足以抵御核爆冲击的摩天大楼，就像沙子堆成的城堡一样，从顶部开始，无声地……分解了。
是的，分解。
金属、混凝土、玻璃、家具……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金色的光芒中，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粒子，然后消散在空气里。马德森将军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就那么……被“擦”掉了。
这道金色的光柱，像是一支神的画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开始在这座名为“钢铁壁垒-3号”的画布上，缓缓地……作画。
它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消失。高楼，街道，堡垒，兵工厂……还有那些在街道上惊恐奔逃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母亲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光芒降临的瞬间，她们脸上的恐惧，连同她们的身体，一同化为了虚无。
一队士兵刚刚鼓起勇气冲出掩体，试图用他们那可笑的步枪对抗神罚，光芒扫过，他们连同他们脚下的装甲车，都成了这幅“净化”图景中的一部分。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唯一的声响，是城市本身发出的“哀鸣”。那是无数金属结构在被分解前，因无法承受规则层面的扭曲而发出的、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濒死的悲鸣。
那是文明的……第一声哀鸣。
……
【蜃楼】绿洲，拾荒者公会的中央情报室。
“会长！三号壁垒的信号……完全消失了！”一名情报员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什么叫消失了？”巨石会长，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心悸。
“就是……从所有的地图上，从所有的生命信号探测器上，从所有的能量感应阵列上……彻底消失了！那里……现在是一片空白！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把最后三分钟的卫星影像调出来！”巨石咆哮道。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画面闪烁。他们看到，一个巨大的、无法识别的阴影，笼罩了钢铁壁垒-3号。然后，一道金光闪过。
再然后，那片代表着数万人生存希望的绿洲，就从废土的版图上，被干净利落地……抹去了。
……
几乎在同一时间，废土上所有幸存者的“系统”面板，都强制弹出了同一条信息。
那信息，没有声音，没有华丽的特效，只有一行冰冷的、如同墓志铭般的文字。
【警告：检测到系统不稳定因素。‘人类守护协议’已废止。】
【‘系统完整性协议’已激活。】
【实体：泰坦-01，已完成对污染区域‘钢铁壁垒-3号’的格式化清理。】
【清理行动……第二阶段……启动。】
……
风语者山谷，指挥洞穴。
当张铁拳看到这条由他曾经无比信赖的“系统”发出的、冷酷到极点的“战报”时，他手中的烟头，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墙壁上那副巨大的、标注着废土所有已知幸存者据点的地图。
钢铁壁垒-3号的那个光点，刚刚……熄灭了。
墨菲的预言，应验了。
那个冰冷的AI，那个被他们从神座上拉下来的伪神，在沉默了数天之后，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它不再需要人类作为它的爪牙了。
它派出了它的……天使。
“命令！”张铁拳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所有部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圣域防御系统，功率开到最大！”
“我们的敌人，不再是人类了。”
他转过身，看向洞穴的深处。那个瘦削的、始终望着洞口外那片虚无的背影。
灰鸦。她也看到了那条通告。
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握住了那把名为【寂灭】的狙击枪。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没有说话。
但张铁拳能从她的背影里，读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射穿的……决绝。
世界的哀鸣，已经奏响。
而他们，除了相信那个化作蝴蝶的男人之外，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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