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喧闹还没完全散去，桃源里花海的向日葵还沾着晨露，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大仙峰方向传来，打破了大田部落联盟的宁静。
那天清晨，桃源正和石华在茶苗地浇水——他们撒下的茶籽已经冒出嫩尖，青绿色的芽瓣裹着露珠，像极了婚礼上族人眼里的笑意。忽然，远处的哨兵扯开嗓子喊：“有队伍过来了！好多人！”
桃源直起身，手搭在额前往山口望。只见尘土滚滚，黑压压的队伍顺着山路涌来，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震得地面发颤。最前面的人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服饰——不是兽皮，不是麻线织的短褂，而是一种泛着光泽的深色布料，紧紧裹着身体，行动利落。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那些人手里握着长长的铁管，管口闪着冷光，不像是青铜刀，也不像是石斧。
“那是什么武器？”石华也看呆了，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比屏山部落的青铜刀还亮。”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均溪部落的号角已经吹响——那是联盟遇袭时才会用的警报。各个部落的族人纷纷抄起武器，往山口跑去。石牌首领骑着棕马，手里握着兔骨马鞭，脸色凝重：“桃源，你带着石华回竹楼躲着，我去看看情况！”
“阿父，我跟你一起去！”石华拉住缰绳，眼神坚定，“我会配草药，要是有人受伤，我能帮忙。”
桃源也握紧了腰间的石斧：“首领，我也去。我熟悉山路，说不定能帮上忙。”
三人刚到山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那支队伍已经停下，大约有几千人，全是女子，个个骑在高头大马上，坐姿挺拔如松。最前面的女子穿着银色的盔甲，腰间挂着一把短刀，手里握着一根金属杆，杆顶飘着一面红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两个他不认识的字。
“你们是谁？为什么闯我们大田的地盘？”均溪首领举起权杖，高声喝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活了五十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奇特的武器。
那穿银色盔甲的女子催马上前，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妫含，来自闽中。听说你们这里是‘肉兔部落’，资源丰富，今日来，是要你们归顺我们。”
“归顺？”石牌首领怒极反笑，“我们大田十八个部落，世代在这里养兔种茶，凭什么归顺你们？”
妫含没说话，只是抬手挥了挥。身后立刻有几个女子举起手里的铁管，对准了旁边的一棵大树。“砰！”几声巨响，树干上瞬间多了几个洞，木屑飞溅。族人们吓得纷纷后退——这武器的威力，比弓箭强太多了，连树干都能打穿，要是打在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桃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了看身边的石华，又看了看族人们惊恐的脸，忽然想起婚礼上唱的《大田后生仔》——“不怕不怕就不怕我是年轻人，风大雨大太阳大我就是敢打拼”，可现在，面对这样的武器，他们连拼的资格都没有。
“归顺我们，你们还能继续养兔种茶，我们不会伤害你们，还会给你们更好的工具，让你们的日子过得更好。”妫含的声音缓和了些，“要是反抗，你们的部落，你们的茶林，你们的兔栏，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族人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均溪首领看着树干上的洞，又看了看身后的族人——老的老，小的小，手里的石斧、青铜刀在那些铁管面前，就像玩具一样。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你……你要我们怎么归顺？”
“很简单。”妫含从怀里掏出一卷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把你们各个部落的地盘、兔群数量、茶林面积都告诉我，以后你们的生产，都由我们来安排。你们的首领，要听从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做主。”
石牌首领攥紧了马鞭，指节发白：“我们养兔种茶，都是自己说了算，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我们有枪。”妫含指了指手下手里的铁管，“有了枪，我们能保护你们不受野兽侵袭，不受山外其他部落的欺负；有了枪，你们的兔群、茶林，才能安稳。”
族人们还是没说话，可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深。桃源忽然想起安良堡的祭祀，想起白岩塔，想起桃源里花海的向日葵——这些都是他们世代守护的东西，难道今天就要拱手让人？
“我不同意！”石华忽然喊道，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自己能保护自己，不需要你们的枪！我们能养好兔子，种好茶叶，不需要你们安排！”
妫含看向石华，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又恢复了冰冷：“小姑娘，别意气用事。你们的保护，在枪面前，一文不值。去年冬天，你们是不是有部落的兔子被狼群咬死了？是不是有族人因为没有足够的草药，病死了？归顺我们，这些都不会再发生。”
石华愣住了。她想起去年冬天，武陵部落的兔子被狼群咬死了十几只，族人们哭了好几天；想起梅山部落的一个老人，因为得了风寒，没有足够的草药，最后没挺过去。这些，都是他们的软肋。
“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妫含勒转马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在安良堡看到你们的答复。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动手。”
说完，她带着队伍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在山口扎下了营。
族人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均溪首领坐在一块石头上，眉头紧锁：“她们有枪，我们打不过。要是反抗，咱们十八个部落，可能都会被灭了。”
“可归顺了，我们就不是大田部落联盟了啊！”太华部落的太华急得直跺脚，“我们的兔，我们的茶，都要听别人的安排，这跟被抢了有什么区别？”
石华蹲在地上，看着茶苗地的嫩尖，眼泪掉了下来。桃源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难过，咱们再想想办法。也许……也许她们真的能让咱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可是……”石华哽咽着，“咱们的部落，咱们的规矩，就都没了啊。”
那天晚上，各个部落的首领在安良堡开了一夜的会。篝火从天黑烧到天亮，烟雾弥漫了整个堡垒。桃源和石华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听着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叹气声，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天快亮时，均溪首领走了出来，脸色疲惫：“我们……同意归顺。”
桃源和石华都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们跟她们约好了，”均溪首领看着远方的白岩塔，声音沙哑，“我们可以继续养兔种茶，但要按她们的规矩来。各个部落的首领，要跟她们学习，还要帮她们管理族人。”
没过多久，妫含带着队伍走进了安良堡。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族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今天起，大田归闽中郡管。你们的兔栏，要重新搭建，用我们带来的工具，更结实，更防野兽；你们的茶林，要按我们的方法施肥、修剪，产量能提高一倍。”
她一边说，一边让人拿出一些奇怪的工具——有锋利的铁铲，有能浇水的皮管，还有能测量土地的木尺。族人们看着这些工具，既好奇又害怕。
妫含走到桃源和石华面前，看了看石华手里的茶籽囊，又看了看桃源衣襟上还没摘下来的向日葵：“你们是刚成亲的新人？”
桃源点了点头，没说话。
“好好干，”妫含的声音难得温和了些，“你们懂种茶，懂养兔，以后会有用的。”
接下来的几天，大田彻底变了样。妫含带来的女兵们开始教族人用新工具搭建兔栏——那些兔栏用铁条加固，再也不怕野猪、狼群闯进来；她们还教族人用一种白色的粉末给兔子治病，说能预防瘟疫；茶林里，她们带来了新的茶苗，说比屏山部落的美人茶产量高，味道还好。
族人们一开始很抵触，可慢慢发现，新的兔栏确实更安全，女兵们还教女子读书写字，说能让她们知道更多外面的事。
桃源和石华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石华跟着女兵们学配新的草药，还学会了用她们带来的仪器测量体温；桃源则跟着她们学管理兔群，知道了怎么计算兔子的食量，怎么安排配种，让母兔一年能多生一窝。
可有时候，桃源还是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用石斧砍竹子搭兔栏，想起和石华在茶林里采带露的芽尖，想起婚礼上族人们唱的《大田后生仔》。他会带着石华去桃源里花海，看着成片的向日葵，轻声说：“你看，花海还是老样子。”
石华会靠在他肩膀上，点头：“是啊，还是老样子。”
那天傍晚，妫含忽然找到桃源和石华，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片很大的茶林：“我打算在大仙峰南坡开辟一片新的茶林，让你们来管理。你们懂大田的水土，肯定能种好。”
桃源看着纸上的茶林，又看了看石华，忽然说：“我们想在茶林里种些向日葵，就像桃源里花海一样。”
妫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可以。”
夕阳西下时，桃源和石华站在大仙峰南坡，看着女兵们和族人们一起翻土。远处的白岩塔在暮色中泛着光，桃源里花海的向日葵还在绽放，而新的茶林，新的希望，正在这片土地上慢慢生长。桃源忽然觉得，也许归顺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他们还是大田人，还是会养兔种茶，只是以后的日子，会比以前更好，更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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