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菁城部落时，夕阳已经落在苍尖列鼎的山尖上。苍尖列鼎是漳平八景之一，五座山峰像鼎的五个角，常年云雾缭绕，部落里的老人说，那是山神居住的地方，可阿菁觉得，那云雾后面藏着的，全是死人的冤魂。
她刚走进自己的石屋，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是灵地部落的阿灵。阿灵才十三岁，上个月被她的部落首领送来菁城，说是给首领做侍女，可实际上，是因为灵地部落交不出足够的“贡品”，只能把阿灵送来抵数。
“阿菁姐，你回来了？”阿灵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她手里拿着一块老金光豆腐，豆腐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阿菁：“这是我偷偷藏的，你吃吧，我听守卫说，你今天去了白水漈，肯定没吃东西。”
阿菁接过豆腐，豆腐的温度还在，带着黄豆的香气。她想起阿溪，眼睛一下子红了：“阿灵，你知道奇和洞人为什么要女人吗？”
阿灵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听我娘说，奇和洞人住在奇和洞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洞穴，洞穴里有一个山神，山神喜欢女人的血，所以奇和洞人每年都要抓女人去祭祀。还有……还有人说，奇和洞人把女人当作玩物，他们不把女人当人看，就像……就像我们部落里的人不把猪狗当人看一样。”
阿菁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三年前，有一个从奇和洞逃回来的女人，那个女人的腿被打断了，脸上全是伤疤，她对部落里的人说，奇和洞的洞穴里堆满了女人的骨头，那些骨头有的被敲碎了，有的还带着肉，奇和洞人就吃那些肉。可没等她说完，首领的人就来了，把她拖走，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石头砸死了她，还说她是被山神诅咒的人，说她的话会带来灾难。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提奇和洞的事，也没人敢反抗首领的命令。可阿菁知道，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因为她在那个女人被砸死的时候，看见她手里攥着一个银镯子，那个银镯子，是她妹妹阿溪的。阿溪小时候生病，她娘用家里仅有的一块银子，给阿溪打了这个镯子，阿溪一直戴在手上，从不离身。
“阿菁姐，你怎么了？”阿灵看见阿菁的眼泪，赶紧递过一块麻布。阿菁擦了擦眼泪，把豆腐分成两半，递给阿灵一半：“吃吧，吃完了，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
阿灵接过豆腐，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也掉了下来：“阿菁姐，我不想被送去奇和洞，我想回灵地部落，我想我娘。”
阿菁抱住阿灵，拍了拍她的背：“会的，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可她心里知道，这句话有多无力——首领的统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整个漳平部落联盟，从核心的菁城、桂林，到偏远的吾祠、灵地，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除非……除非有人能打破这张网。
几天后，阿菁被首领派去九鹏溪，帮永福部落的人采摘春茶。九鹏溪是漳平最美的地方之一，溪水清澈，两岸的茶田像绿色的毯子，一直铺到山脚下。每到春天，白鹭会飞到茶田上空，翅膀掠过茶叶，留下一阵风，部落里的人说，那是茶神在保佑他们的茶田。
阿永的爹阿福是永福部落的茶农，他看见阿菁，赶紧把她拉到一边，递给她一杯热茶：“阿菁，你知道阿永的消息吗？”
阿菁接过茶杯，茶叶在水里舒展，散发出清香。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天在白水漈，黑纹把她扛走了，之后就没消息了。”
阿福的眼睛红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老金光豆腐，递给阿菁：“这是阿永走之前做的，她说要留给你，她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阿菁接过豆腐，豆腐很硬，上面还留着阿永的手印。她想起小时候，她和阿永一起在九鹏溪边玩，阿永教她认茶叶，说哪种茶叶泡出来的茶最香，哪种茶叶能治病。那时候的九鹏溪，没有守卫，没有“贡品”，部落里的人都很开心，可自从菁城和桂林的首领和奇和洞人勾结之后，一切都变了。
“阿菁，我听说，奇和洞人下个月要在奇和洞举行祭祀，首领要从每个部落选两个女人送去，你……你要小心。”阿福的声音压得很低，怕被旁边的守卫听见。
阿菁的心一紧：“祭祀？他们要祭祀什么？”
“我不知道，”阿福摇了摇头，“但我听部落里的老人说，奇和洞的祭祀很恐怖，他们会把女人绑在石柱上，用刀划破她们的喉咙，让她们的血流进一个石盆里，说是给山神喝。还有……还有人说，祭祀之后，奇和洞人会把女人的肉分给部落的首领吃，说这样能让首领更有力量。”
阿菁的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那个被砸死的女人说的话，想起阿溪的银镯子，想起阿永被黑纹扛走时的眼神。她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所有的女人都会死在奇和洞人的手里，所有的部落都会被首领和奇和洞人榨干。
“阿福叔，我们不能再忍了，”阿菁的声音很坚定，“我们要反抗，我们要救阿永，救所有被送去奇和洞的女人。”
阿福吓了一跳，赶紧捂住阿菁的嘴：“你小声点！要是被守卫听见，我们都得死！首领手里有铜符，还有奇和洞人的支持，我们怎么反抗？”
“我们可以联合其他部落，”阿菁把阿福的手挪开，“新桥部落有三百多人，永福部落有五百多人，还有双洋、溪南、象湖……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一定能打败首领和奇和洞人。”
阿福看着阿菁，眼神里满是犹豫。他知道阿菁说的是对的，可他也知道，反抗的代价有多大——吾祠部落的男人，灵地部落的女人，还有那些试图逃跑的人，他们的下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我……我得想想。”阿福说。
阿菁点了点头，她知道，让阿福下定决心不容易，可她没有时间等了。下个月就是奇和洞的祭祀，她必须在这之前，联合足够多的部落，否则，又会有更多的女人死去。
她站起身，看着九鹏溪的溪水，溪水从远处流来，又往远处流去，像一条银色的带子，连接着漳平的各个部落。她想起漳平八景，龙江虹渡的彩虹，高明周眺的日出，碧潭澄鉴的潭水，鹤湖仙瀑的瀑布……这些曾经美丽的地方，现在都被黑暗笼罩着。可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些地方会重新变得美丽，部落里的人会重新过上开心的生活，再也没有“贡品”，再也没有祭祀，再也没有奇和洞人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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