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风总裹着霜气,刮过时会绕着百丈勾的崖壁打个旋,把樟城方向飘来的桐油味揉进血里。这是永泰联盟的秋祭,二十一个部落的首领踩着晨雾聚在祭台下方,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根磨得发亮的骨筹——那是用去年没能熬过冬天的奴隶腿骨做的,骨头上刻着的凹槽里,正渗着新鲜的朱砂。
“梧桐部落四百七十四人,出七十个活祭。”
祭台顶端的巫祝扯着沙哑的嗓子,把骨筹重重拍在石案上。梧桐部落的首领梧山猛地抬头,他赭石色的瞳孔里映着祭台两侧绑着的奴隶,那些人赤裸的脚踝上都系着草绳,绳子末端拴着小木块,上面刻着各自部落的图腾。梧山的指节捏得发白,他身后的族老们低着头,没人敢看祭台中央那个蒙着兽皮的笼子——去年这个时候,里面关着的是他刚成年的女儿。
“大洋部落三百七十一人,出六十个。”
洋河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他故意把骨筹在石案上蹭出刺耳的声响,目光扫过梧山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去年秋祭后,他用三个奴隶从梧山手里换走了半片桐树林,现在那些桐树正挂满了待收的桐籽,足够他给联盟首领城垣再打一把青铜剑。梧山死死咬着后槽牙,指甲抠进掌心的老茧里,他能闻到洋河身上的酒气,那是用樟城部落的稻米酿的,而樟城的首领樟木,此刻正站在洋河身边,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珏——那是去年从嵩口部落抢来的战利品。
祭台的石案下,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正蹲在阴影里,他叫白洑,是白云部落和洑口部落的混血。他的母亲是洑口部落的奴隶,去年冬天冻死后,他就被卖到了祭台当杂役。白洑的手指飞快地数着地上的蚂蚁,耳朵却竖着听着巫祝报出的数字:樟城三百四十三人出六十个,嵩口三百二十九人出五十个,同安三百二十四人出五十个……他知道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每个活祭的胸口都会被划开一道口子,巫祝会把他们的心脏掏出来,埋在青云山的土里,说是能保佑来年的收成。可白洑见过,去年他跟着巫祝去埋心脏时,看到土里埋着的不仅有心脏,还有很多碎掉的玉珏和青铜片。
“城峰部落三百零六人,出四十个。”
城垣的声音终于响起,他坐在祭台最顶端的虎皮椅上,手里端着一个青铜酒樽。城峰部落是联盟里最强的部落,城垣的父亲当年靠着抢来的青铜矿,硬生生把二十三个部落捏合成了永泰联盟。城垣比他父亲更狠,去年他为了抢嵩口部落的盐矿,一口气杀了嵩口一百多个男人,现在嵩口的首领嵩石每次见到他,都要低着头,把腰弯到九十度。
白洑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吓得猛地站起来,看到是葛岭部落的首领葛山。葛山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那是去年和赤锡部落抢地盘时留下的。葛山手里拿着一块烤肉,递给白洑时,眼睛却盯着祭台中央的笼子:“小子,知道里面关着什么吗?”
白洑摇了摇头,他不敢说话,葛岭部落有一百七十九人,每次活祭都要出三十个,葛山的脾气出了名的暴躁,去年有个奴隶不小心打翻了他的酒樽,他直接把那个奴隶的手砍了下来,扔给了祭台下的狼狗。
“是丹云部落的女人。”葛山咬了一口烤肉,油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丹云部落只有四十三人,这次要出十个活祭,城垣说要选个最漂亮的,关在笼子里,等祭典结束后,赏给今年贡献最多的部落首领。”
白洑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也是丹云部落的人,母亲说过,丹云部落的女人都会唱山歌,歌声能让青云山的鸟儿停下来听。他悄悄抬起头,看向那个蒙着兽皮的笼子,笼子里隐约传来细碎的哭声,像极了去年冬天,母亲临死前的呻吟。
祭台下方,桐油味越来越浓,那是用来烧活祭的。巫祝已经报完了所有部落的数字,二十三个部落,一共要出六百多个活祭。城垣从虎皮椅上站起来,手里举着青铜酒樽,对着青云山的方向喊道:“敬山神!敬土地!敬永泰联盟的千秋万代!”
所有部落首领都跟着喊起来,声音震得祭台两侧的树叶簌簌落下。白洑看到梧山举起了酒樽,可他的手在抖,酒液洒在他的粗布衣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洋河则举着酒樽走到樟木身边,两人碰了碰酒樽,笑着说了些什么,樟木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洋河,洋河接过玉佩,塞进了怀里,眼睛又看向了那个蒙着兽皮的笼子。
白洑蹲下身,继续数地上的蚂蚁,可这次他数不清了,因为他的眼睛里进了沙子。他想起母亲说过,青云山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住着祖先的灵魂。可他现在觉得,青云山的灵魂,早就被染成了红色,那些红色的血,顺着百丈勾的崖壁流下来,流进了山下的河里,把河水都染成了暗红色。
祭典要开始了,巫祝拿着一把青铜刀,走到第一个活祭面前。那个活祭是赤锡部落的男人,赤锡部落有一百八十一人,这次出了三十个活祭。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巫祝举起青铜刀,阳光照在刀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白洑猛地闭上了眼睛,可他还是听到了青铜刀划破皮肤的声音,听到了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听到了周围部落首领的欢呼声。
他想起了母亲说过的山歌,母亲说,丹云部落的女人唱山歌时,会把心里的话都唱出来。他悄悄睁开眼睛,看向那个蒙着兽皮的笼子,笼子里的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细碎的歌声。歌声很轻,被周围的欢呼声盖得几乎听不见,可白洑还是听到了,那歌声里,有青云山的风,有百丈勾的雾,还有丹云部落女人的眼泪。
白洑的手悄悄摸向了怀里,怀里藏着一块小小的玉珏,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母亲说,这块玉珏能保佑他平安。他紧紧攥着玉珏,玉珏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可他不敢松开,他怕一松开,母亲的灵魂就会像去年那些活祭的心脏一样,被埋进青云山的土里,再也找不回来。
祭台上方,城垣的笑声越来越大,他举着青铜酒樽,对着所有部落首领喊道:“明年的秋祭,我们要让青云山的每一寸土地,都染上活祭的血!我们要让永泰联盟,成为整个南方最强的联盟!”
所有部落首领都跟着欢呼起来,他们的声音像一群饿狼,在青云山的山谷里回荡。白洑低着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在地上的蚂蚁身上。他看到那些蚂蚁被眼泪冲得东倒西歪,却还是执着地朝着一个方向爬去,那个方向,是丹云部落的方向,是母亲的故乡。
他不知道,明年的秋祭,自己会不会成为活祭,会不会被巫祝掏出心脏,埋进青云山的土里。但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记住今天的歌声,记住母亲的话,记住青云山的风,记住那些被染成红色的血。他会等着,等着有一天,能把这些血和泪,都唱进丹云部落的山歌里,让青云山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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