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悬魂桥,便是与江南水乡韵味迥异的中州大地。
山川更加雄浑开阔,田野阡陌纵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历史的厚重与尘埃的气息。然而,这份厚重之下,潜藏着的杀机却并未因地域的转换而减少分毫。
三人状态极差。不嗔重伤昏迷,全靠萧见白以精纯内力吊住心脉,弥仞内力消耗过度,兼之强行引动暗种的后遗症开始显现,识海阵阵抽痛,脸色苍白如纸。
萧见白虽战力保存最完,但连番恶战与守护同伴,也让他眉宇间染上了深深的疲惫。
他们不敢在任何城镇停留,玄阴教在此地的势力恐怕比在江南更为盘根错节。只能在荒山野岭中寻找隐秘处藏身,依靠弥仞辨识草药与随身携带的丹药勉强维持。
如此艰难地行了两日,不嗔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但依旧虚弱,需要人背负。
弥仞的内伤也稍微平复,只是那暗种如同沉睡的凶兽,虽暂时安宁,却让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再往前,便是‘临嵩镇’地界了。” 萧见白看着舆图,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嵩山已在不远。但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彻底休整,不嗔的伤,还有你的内息,都需要时间。”
弥仞点头,她也能感觉到身体的虚浮。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与奔逃,几乎榨干了他们的潜力。“临嵩镇是嵩山门户,龙蛇混杂,但也正因如此,或许能找到一丝喘息之机。小心行事,找个最不起眼的落脚点。”
黄昏时分,三人终于抵达临嵩镇外。镇子比想象中更大,也更喧闹。南来北往的客商、前往嵩阳书院朝圣的学子、江湖豪客、甚至一些身着异域服饰之人混杂其间,人声鼎沸。
他们并未进入镇中心,而是在边缘处寻了一间看起来颇为破旧、名为“归云”的老旧客栈住下。客栈掌柜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对三人的狼狈模样见怪不怪,收了银钱,便指了指后院最偏僻的一间小院。
将不嗔安顿在榻上,喂下汤药,萧见白再次运功助其化开药力。弥仞则盘膝坐在院中,尝试运转《静虚涵光篇》的法门,调理内息,安抚暗种。这得自流萤州古籍的法门虽不全,但对稳定心神、平复能量躁动确有奇效。
夜色渐深,临嵩镇的喧嚣并未完全平息,远处隐隐有丝竹管弦与划拳行令之声传来,更反衬出这小院的寂静。
弥仞刚结束一轮调息,忽然,风茧感知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阴冷与窥探意味的气息,如同毒蛇般在院墙外一闪而逝。
“有人!” 她猛地睁开眼,低喝道。
萧见白瞬间出现在她身侧,断杖微扬,剑气含而不发。两人屏息凝神,仔细感知。但那气息消失得极快,仿佛只是错觉。
“不是玄阴教那些妖傀的暴虐之气,更加阴险、隐晦……” 弥仞蹙眉,心中警兆大作。才刚踏入中州,踏入这临嵩镇,就被盯上了?对方是玄阴教的暗哨,还是……其他势力?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一阵清越、空灵的琴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夜的帷幕,悠悠传来。
这琴音与临嵩镇常见的靡靡之音截然不同,初听似山间清泉流淌,沁人心脾;细品之下,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音符跳跃间,暗合周天星辰运转,带着一种涤荡心神、安抚躁动的力量。
琴音入耳,弥仞只觉得识海中那因暗种和疲惫带来的隐隐刺痛,竟舒缓了不少,体内滞涩的内息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变得顺畅了一些。
连屋内不嗔原本略显急促的呼吸,都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萧见白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这琴音……好生玄妙。并非以内力强行灌输,而是以音律引动天地间的某种‘清灵之气’,润物无声。抚琴之人,修为深不可测,且对音律、乃至对天地法则的理解,已臻化境。”
这琴声仿佛是针对他们此刻状态的一剂良药,来得恰到好处。
是友?是敌?还是纯粹的巧合?
弥仞与萧见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惑。
“出去看看。” 弥仞当机立断。与其在院中被动猜测,不如主动探查。
两人悄无声息地跃上院墙,循着琴音望去。只见隔着几条街巷,有一处颇为雅致的独立小楼,楼顶露台之上,隐约可见一个白衣身影,正对月抚琴。月光洒落,勾勒出那人挺拔修长的轮廓,虽看不清面容,但自有一股超然出尘的气质。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那琴音微微一顿,随即曲风悄然一变,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指引与邀约的意味,琴弦颤动间,仿佛在说:“来”。
“他发现我们了,而且在邀请我们。” 萧见白沉声道。
弥仞目光闪烁。此人身份不明,意图难测,但对方展露出的手段和这主动的邀请,都让他们无法忽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去看看。你留下照看不嗔,我去。” 弥仞对萧见白道。她伤势未愈,但风茧身法灵动,更便于应对突发状况。
萧见白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小心。若有不对,立刻示警。”
弥仞深吸一口气,身形如一片柳叶,轻盈地掠过重重屋脊,几个起落,便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处小楼的露台之外。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那抚琴之人。果然是一位年轻公子,身着月白文士衫,面容俊雅,气质温润如玉,十指修长,在琴弦上拨弄出玄妙的音符。
他并未抬头,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世界里。
在露台的角落,还静立着一位作书童打扮的少年,低眉顺目,气息沉稳。
良久,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仍萦绕在月色之中。
那白衣公子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弥仞藏身之处,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清朗悦耳:
“月色正好,琴音已歇。暗处的朋友,何不现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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