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桂花树下，指尖还残留着砂锅的余温。巷子里的光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像被蒸腾的汤气晕染得更浓了，一缕缕绕着屋檐打转。他刚要抬手擦汗，就听见的一声脆响——不是风铃，是阿阮把铜铃举到了头顶，正对着那口还在冒热气的砂锅。
你的菜里有东西。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块落入沸水，不是香料，也不是火候。是......某种波动。
沈君瑶的手立刻按在了战术笔上，目光在阿阮和陈砚舟之间来回扫视。唐绾的相机已经半举起来，镜头对准砂锅边缘那圈尚未消散的金色纹路。余昭昭的灯牌一歪，险些戳到沈君瑶的围裙带子，她嚷嚷着：什么波动？心电图吗？宋小满抱着刀箱刚走到门口，听见这话脚下一绊，箱子撞上门框，的一声，一把柳叶刀滑出半截。
陈砚舟没有动。
他左手腕一翻，炒勺一声搭回灶沿，右臂猛地一抖。锅里的翡翠虾仁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镶着金边的弧线，油珠四溅，精准地落在五只空碗中央。
尝过再说。他说完，舀起第一勺递给阿阮。
阿阮没有接，铜铃轻轻晃动，她盯着陈砚舟手腕上的银汤勺：你这把勺子，刚才震了三下，频率和我的铃铛产生了共鸣。你做的每道菜，都带着情绪的波长——这不只是厨艺，这是一个系统。
空气骤然紧绷。
沈君瑶往前迈了半步，挡在陈砚舟身前，语气冷峻：小姑娘，说话要有凭据。
凭据？阿阮微微一笑，把铜铃轻轻放在桌上，你们谁吃过他做的安神粥？心跳会慢七拍，脑波同步θ波段。余小姐上个月喝了三次，失眠是好了，但第二天发了十条自拍——多巴胺飙升，典型的情绪植入反应。
余昭昭瞪大眼睛：你偷看我的数据？！
我没黑你的账号。阿阮耸耸肩，是你自己的味觉记忆太强烈，连焦虑值都写在舌苔上了。
唐绾突然按下快门，一声，镜头自动对焦在锅底的残渣上，一圈圈波纹状的热气正在缓缓扩散。
等等。她眯起眼睛，这纹路......和昨晚投影的初心粥能量场一模一样。
陈砚舟终于开口：食材新鲜，反光而已。
反光能照出人心底的事？阿阮凝视着他，上锅前你在想母亲煮粥的样子，对吧？我尝出来了——糯米香里夹杂着薄荷味，是你母亲窗台上那三盆薄荷的香气。
宋小满猛地抬头，手指攥紧刀箱把手：你怎么会知道......他母亲种薄荷？
阿阮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吹了口气，铜铃无声地震动，铃身映出锅中最后一丝金光，如同水波荡漾。
陈砚舟眉心一跳。
他知道瞒不住了。这丫头不只是个吃货，她是个用味觉当雷达的奇人。
但他不能承认。
一旦成为话题，麻烦就不再是乔振海、赵德利那样的角色，而是科学界、资本方，甚至某些穿白大褂的狂热研究者。
他转身掀开另一口锅盖，在雾气腾起的瞬间，一盘清心藕片滑入青瓷盘中，片片透亮如纸，中间点缀着山楂酱，红得如同血滴。
这道菜，谁先放下成见，谁先尝到真味。他把盘子放在桌心，目光扫过五张面孔，不吃？那就凉了。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那盘藕片。
余昭昭最沉不住气，伸手就去夹。可她的灯牌电线松了，火星地一闪，正好蹭到沈君瑶的围裙带子。
哎哟！余昭昭缩回手，你这围裙也带电啊？
沈君瑶冷笑：是你设备老化，再闪一次，我就要收缴了。
两位。唐绾举起相机，要不要我帮你们拍张合影，标题就叫《警花与顶流的电流碰撞》？
宋小满憋着笑，低头整理刀箱，结果一抬手，相机镜头正对着她狼狈的模样——唐绾本想拍摄藕片，手一抖却对准了她。
你偷拍我？！宋小满脸色刷白，刀柄地抽出两寸。
我没有......唐绾慌忙解释。
话未说完，阿阮的铜铃又晃了一下，这次声音极低，仿佛从地底传来。陈砚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知道她在探测系统的频率。
不能再拖延了。
他刚要端汤解围，许铮从后厨推门出来，手里一张饺子皮甩得笔直，地贴在余昭昭的灯牌接口上，火光顿时熄灭。
再闪，他咧嘴一笑，下次烤焦的就是你的发型了。
众人一愣，随即哄笑起来。
气氛稍稍缓和。
宋小满松开刀柄，向许铮点头致意：谢了。
她刚要上前道谢，脚下一滑，刀箱没扣紧，柳叶刀滑出大半截。许铮反应极快，抄起擀面杖地一震，刀被弹回鞘内，可力道太大，气流卷起阿阮的裙摆，铜铃脱手飞出，直坠地面。
陈砚舟一步跨出，炒勺凌空一挑。
勺背稳稳托住铜铃，铃身嗡鸣不止，底部倒映出锅中尚未熄灭的金色涟漪。
他缓步走回阿阮面前，把铃递还给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听得见它的声音，但别忘了——它之所以鸣响，是因为有人愿意为它倾注心意。
阿阮抬眼看他，双马尾垂在肩头，嘴角微扬：所以你是承认了？这真是个系统？
我说的是味道。他指了指那盘藕片，你要是不信，就尝一口。里面没有代码，只有昨天老李家送来的莲藕，前天晒过的阳光，还有我切菜时，想起父亲教我削片那个夏天的记忆。
阿阮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藕，放入口中。
咀嚼两下，她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瞳孔微微颤动。
她说，很酸。像是被人欺骗了十年才发觉真相的那种酸涩。
没有人接话。
她转向其他人：你们真以为他是靠手艺取胜的？赵德利为什么鞋尖冒烟？乔振海为什么跪地痛哭？不是法律，不是证据，是他用味道撬开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这种能力，本不该存在。
沈君瑶冷笑：但它确实存在了。而且救过我的命。
唐绾点头：我也被慈悲佛跳墙打动过。
余昭昭举手：月下安神粥拿了年度最佳舞台表现奖！
宋小满小声说：我......我切土豆丝晕倒那次，是他煮了碗鸡汤，让我梦见了奶奶。
五个人，五双筷子，同时伸向那盘藕片。
五片藕，一人一片。
咀嚼完毕的那一刻，阿阮突然站起身，铜铃再次举起，这次对准了陈砚舟的胸口。
我能听见系统的频率。她说，但它在变化。以前是规律的脉冲，现在......像是心跳。
陈砚舟没有躲避。
他只是把手放在心口，感受着那股暖流——不是机械的提示，不是任务的弹窗，而是真真切切的、从心底升腾而起的热意。
他知道为什么会变化。
因为这些人品尝过他的菜肴，记住了那个味道，又将这份心意传递了出去。
系统不是机器，是共鸣。
阿阮凝视着他，忽然压低声音：你要小心。我能听见，别人慢慢也能感知到。等他们开始研究情绪滋味的原理，你就不再是厨师，而是实验品。
陈砚舟笑了笑：那我就烧糊几锅饭，让他们以为是我手滑了。
阿阮翻了个白眼：装傻倒是很在行。
他转身回到灶台前，重新点火。
锅里还剩半勺汤底，金光未散。
他舀起一勺，倒入新砂锅，加入干贝、老母鸡、火腿骨，小火慢煨。
下一锅，叫佛跳墙他说，专治各种不服。
许铮靠在门框上，手里捏着一张新擀的饺子皮。
沈君瑶解开围裙，搭在椅背上。
唐绾没有收起相机，反而调成了录像模式。
余昭昭偷偷把灯牌亮度调低。
宋小满抱着刀箱，悄悄挪到陈砚舟的右手边。
阿阮站在最外侧，铜铃贴在掌心，闭目聆听。
砂锅咕嘟作响，第一缕蒸汽升起时，铃铛突然自主震动了一下。
陈砚舟眼角微动。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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