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方向的嘈杂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金明池夜的死寂。林天心中焦急如焚，婉儿还在那里！但他更清楚，此刻折返不仅救不了人，更会辜负神秘人提供的宝贵线索，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斗篷人的指引——“向西，废弃水闸，水下三尺，暗门”。
没有丝毫犹豫，林天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向西疾行。岛屿西岸比东岸更为荒芜，芦苇丛生，水声哗哗。很快，他找到了一处半塌的石砌水闸，闸门早已腐朽，只剩下残破的框架浸泡在水中，蔓生的水草几乎将其完全覆盖。
就是这里！
林天深吸一口气，将短刀咬在口中，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池水。秋夜的寒意瞬间穿透夜行衣，激得他浑身一颤。他屏住呼吸，凭借内力支撑，潜入水下。
水下昏暗，月光难以透入，只能凭借摸索。水闸基座布满滑腻的青苔和缠绕的水草。他仔细探查着石壁，手指划过粗糙的岩石，心中默数着深度。
约莫水下三尺之处，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缝隙！那并非天然形成的裂痕，而是规整的长方形轮廓！他用力按压，纹丝不动。又试着向左右、上下推动，依旧无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肺部的空气逐渐耗尽。林天心中焦急，莫非有机关？或是自己理解错了？
就在他即将浮上水面换气时，指尖无意中在暗门右下角触碰到一个微微凸起、被水垢覆盖的小石钮。他运足指力，猛地向内一按！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从石壁内传来，那扇看似浑然一体的暗门，竟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带着浓重霉味和隐约血腥气的阴风从门后涌出。
林天心中一震，立刻侧身挤了进去。暗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严丝合缝，从外面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门后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石阶，向下延伸，深入黑暗。石壁湿滑，滴水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放大了内心的不安。林天调整呼吸，将五感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步步向下。
石阶尽头，是一间昏暗的地下空间。借着石壁上间隔很远、摇曳欲灭的油灯光芒，可以看清这里是一处水牢。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黝黑，散发着恶臭，几条粗大的铁链从水中延伸出来，锁在池边的石桩上。而水池对面，靠近内侧石壁的地方，竖立着一个木制十字刑架！
刑架上，赫然绑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头颅低垂，花白的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微微起伏的胸口判断他还活着。周围散落着各种刑具，皮鞭、烙铁、铁蒺藜……无不诉说着此人曾遭受的非人折磨。
林天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赵天佑囚禁了其他知情者在此？
他蹑足靠近，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就在这时，那受刑者似乎听到了动静，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布满污垢和伤痕，却依稀可见清晰轮廓的老者的脸。当他的目光与林天对上时，浑浊的眼中先是茫然，随即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激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而嘶哑的声音：
“少……少主？！”
少主？！！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狠狠劈中了林天！他猛地僵在原地，死死盯着老者：“你……你是谁？为何叫我少主？”
老者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混着血污滑落：“老奴……老奴齐文渊啊！曾是林将军麾下……文书参军！将军蒙难前，将您托付给江湖友人……老奴一直在暗中查探您的下落……没想到，没想到竟在此处见到您！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齐文渊！林天隐约记得，幼时似乎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是父亲极为信任的幕僚！
“齐叔……”林天声音干涩，上前试图解开束缚他的绳索，却发现那是浸了油的牛筋，极其坚韧，徒手难以弄断。“您怎么会在这里？是赵天佑？”
“是……是赵贼！”齐文渊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老奴查到他与北蛮勾结、倒卖军械的铁证，却不幸暴露行踪，被他擒获于此，严刑拷打，逼问证据下落……他以为老奴已将证据送出，故而不敢立刻杀我……”
北蛮！军械！林天心头巨震，赵天佑的罪行，远比想象的更加滔天！
“证据何在？”林天急问。
“在……在水池底部，第三块松动的石板下，有一个油布包裹……”齐文渊气息微弱，“里面有赵贼与北蛮往来书信，以及……他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的原始账册副本！老奴拼死抄录的……”
真正的账册！果然在此！
林天不再犹豫，立刻潜入那恶臭的池水中。池水冰冷彻骨，水下视线极差。他摸索着，果然在池底找到了第三块松动的石板。用力掀开，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以火漆封口的扁平包裹正静静躺在那里！
他抓起包裹，迅速浮出水面。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快……少主，快走！”齐文渊焦急地低吼，“别管我！拿着证据，去找戴公公！只有他能扳倒赵贼！”
“一起走！”林天咬牙，用短刀拼命切割牛筋绳索。
“不行……老奴伤重，走不了了……只会拖累您！”齐文渊奋力挣扎，眼中是决绝的光芒，“能再见少主一面，得知将军血脉尚存，老奴死而无憾！快走！记住，赵贼背后……还有……”
他的话音未落，上方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伴随着王管事那令人厌烦的声音：“公子，下面就是水牢，那老家伙嘴硬得很……”
是赵天佑！他亲自来了！
林天目眦欲裂，看着奄奄一息的齐文渊，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账册。他知道，此刻若不走，两人都将死在此地，证据也将被夺回。
“齐叔……保重！”林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忠诚的老者，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潜入那恶臭的池水，向着暗门入口游去。
在他身后，齐文渊看着少主消失在水面的涟漪，脸上露出了解脱而又欣慰的笑容，随即，他垂下头，仿佛再次陷入了昏迷。
林天刚从水闸暗门钻出，浮上水面换气，就听到水牢方向传来了赵天佑冰冷的怒喝和齐文渊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的心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也浑然不觉。他将账册贴身藏好，如同受伤的孤狼，借着芦苇丛的掩护，向着别院方向疯狂游去。
婉儿，一定要撑住！
证据在手，赵天佑，你的死期到了！
冰冷的池水无法熄灭他胸中燃起的滔天怒火与复仇的烈焰。水牢暗影，血色账册，今夜，注定无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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