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的丰收,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林川的预料。喜悦之后,是更为复杂的局面。堆积如山的块茎,不仅是活命的希望,也成了招灾引祸的由头,更照出了人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与贪婪。
最先爆发的,是根植于千年农耕传统的抗拒。 邻村枣林村的老农孙老倔,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倔脾气,也是祖宗成法最坚定的扞卫者。他亲眼见了王老栓地里的收成,心里羡慕,嘴上却更硬:“歪门邪道!长得快死得也快!这东西吃多了,准断子绝孙!” 当他那受了林川恩惠、偷偷在自家后院种了几垄红薯的儿子孙福,挖出红薯想给饿得皮包骨头的孙子孙女尝鲜时,孙老倔勃然大怒。
“你敢把这妖物弄进家!”他抢过锄头,疯了一样要将地里的红薯秧全部刨掉。孙福跪地苦苦阻拦,父子俩在院子里扭打起来,惊动了四邻。孙老倔见儿子竟为“妖薯”反抗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头撞向院墙,血流如注,嘶吼道:“我老孙家清白传家,死也不吃这海外妖粮!你要种,就先埋了我!”
消息传到破庙,林川心头一沉。他立刻带上些止血草药和王老栓一起赶去。看到满头是血、被众人按着仍不停咒骂的孙老倔,林川明白,这不是道理能讲通的。这是深植于骨髓的对未知的恐惧,对改变生活方式的拼死抵抗。
他没有试图说服孙老倔,而是先让王老栓等几位老成持重的乡邻安抚其情绪,自己则默默帮孙福处理伤口,收拾狼藉的院子。临走时,他对围观的村民说:“孙爷爷怕的,是这物件坏了祖辈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种薯,不是为了忘本,是为了让娃们能活下去,让香火能传下去。这薯,就在孙福兄弟院里,吃与不吃,种与不种,都由孙家自己决断,绝不强求。”
他以退为进,将选择权交还回去,既尊重了传统家长的权威,又留下了转圜的余地。但孙老倔的激烈反应,像一根刺,提醒着林川,推广新事物的道路,每一步都可能踩中地雷。
与此同时,孙小眼的侦查有了重大发现。 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数次贴近野狼谷的废弃山神庙,终于摸清了更多情况。庙内的确潜伏着约六七人,装备精良,行动诡秘,绝非普通流寇或溃兵。更重要的是,孙小眼在一次夜间潜伏中,偷听到了一段极其关键的对话片段:
一个低沉的声音用生硬的汉语说:“……‘槐花’……信号……水……至关重要……”
另一个声音略显焦急:“期限将至……明军……潼关……恐生变……”
虽然断断续续,但“槐花”、“信号”、“水”、“潼关”这几个词,让林川瞬间汗毛倒竖!“槐花”很可能是一种行动代号或接头信号,“水”印证了张溥之前关于敌人关注水源的判断,而“潼关”和“明军”则指向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伙精锐斥候,是在为一场针对潼关方向、有预谋的军事行动做前期准备!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骚扰,而是破坏水源、制造混乱,配合主力部队的行动!
期限将至?是什么期限?林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肤施县乃至整个延安府,可能都处于一场巨大风暴的前夜。
内有不绝的争执与抗拒,外有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 林川感到肩上的压力骤增。他立刻采取了行动:
1. 强化情报:派孙小眼带人日夜监视野狼谷,务必弄清“槐花”信号的具体形式和“期限”所指。
2. 升级戒备:将所有水源地(水井、溪流)的守卫增加一倍,设置更多隐蔽的报警和陷阱,并开始秘密挖掘备用水源。
3. 有限动员:以“防备山匪”为公开理由,将巡逻队的力量向靠近野狼谷和主要水源的方向倾斜,并进行更频繁的夜间演练。
4. 紧急求援:他将获得的情报和自己的判断,通过最可靠的渠道紧急传递给张溥,希望复社能利用其影响力,向潼关乃至西安的明军示警。
破庙之内,储存的红薯散发着泥土的芬芳,那是生的希望;而破庙之外,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几乎令人窒息。孙老倔的鲜血和野狼谷的密语,预示着“生存与觉醒”的阶段即将走到尽头,更直接、更残酷的冲突已不可避免。林川站在哨位上,望着西北方野狼谷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和自己所守护的这一切,已经被卷入了时代洪流的中心漩涡。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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