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吴秀才和孙小眼的汇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深潭,激起了层层波澜。
“……情况便是如此。”吴秀才将他与那疤脸头领的对话,以及孙小眼关于“边军老兵”的判断,原原本本地陈述完毕,末了补充道,“观其形色,于铁器、食盐渴望尤甚,然戒备之心未减分毫。”
孙小眼言简意赅:“他们人不多,十几二十个,但都是硬茬子。活动范围不小,也在找矿。那个疤脸,是带头羊,镇得住场子。”
话音落下,议事会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余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
赵铁柱第一个打破沉寂,他“噌”地站起来,语气带着惯有的悍勇:“川子,没啥好琢磨的!既然是溃兵出身,说不定身上还背着官司,咱们正好拿下!既能除了这近处的隐患,说不定还能得了他们的矿,缴了他们的家伙!咱们现在有火铳,还怕他们几把破镐头?” 他眼中闪烁着对战斗和缴获的渴望,思路直接而强硬。
“胡闹!”王老栓立刻出声反对,烟袋锅敲在凳腿上邦邦响,“拿下?说得轻巧!那是十几二十条见过血的汉子,不是地里等着你去收的庄稼!打起来,咱们能不死人?伤了、残了、死了,抚恤怎么算?家里的地谁种?孩娃谁养?就算赢了,官府要是追问起来,咱们怎么交代?私开战端,可是大忌!” 他考虑的永远是代价、风险和屯子的根基稳定,语气激动,脸上每道皱纹都写满了不赞同。
杨把总双手抱臂,沉声道:“王老所言在理,然赵队长之忧亦非空穴来风。边军老兵,战力不容小觑,其若缺粮缺械,铤而走险袭击我屯,并非不可能。然主动攻伐,确属不智。” 他目光转向林川,带着军人的审慎,“林当家,我以为,吴先生所言‘交易’之策,或可一试。然,需定下规矩,划清底线。我等可提供些许粮盐、铁制农具,换取煤炭、矿石,或……情报。” 他特意在“情报”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暗示这或许比物资本身更有价值。
“情报?”吴秀才若有所思,“杨把总是说,他们久在山区,或知晓周边流寇、乃至……清军动向?”
杨把总点头:“正是。此外,交易需限定规模、地点、时间,我方需占据主动,示之以威,怀之以利。可于山口设固定交易点,由我精锐乡勇护卫,令其不得近我屯核心区域。”
张五闷声开口:“给他们铁器?万一他们用咱们给的铁打了刀枪反过来对付咱们呢?” 作为工匠,他本能地警惕技术和外流的风险。
韩老枪也忧心道:“粉条、盐也就罢了,铁器……是不是再想想?”
林川静静听着众人的争论,没有立刻表态。他脑海中闪过看过的那些小说情节,《晚明》中构建势力的步步为营,《窃明》里与历史洪流的残酷碰撞,《官居一品》中的权谋算计。他深知,此刻的决策,将直接影响流民屯未来的发展轨迹。
“诸位,”林川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铁柱哥想的是除恶务尽,王叔想的是安稳度日,杨把总想的是以控代打,都有道理。”
他先肯定了各方观点的合理之处,随即话锋一转:“但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我们需要时间让更多的乡勇熟练阵型,需要时间让火铳形成规模,需要时间积累更多的粮食和物资。在这个时候,与一股知根知底、同样求存的地方势力陷入消耗,甚至死斗,是最不划算的。”
他看向赵铁柱:“铁柱哥,你的勇武是屯子的盾牌,但这盾牌,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现在,还没到亮出所有底牌,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
他又看向王老栓:“王叔,您的顾虑是对的。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完全封闭固然安全,却也失去了借助外力、壮大自身的机会。与外界有限的、受控的接触,是必须迈出的一步。”
最后,他综合了杨把总和吴秀才的意见:“就按杨把总和吴先生的意思,交易。但必须在我们设定的框架内进行。”
他条理清晰地布置下去:
“第一,交易物品:首批只提供粉条、食盐和少量非核心铁制农具(如锄头、镰刀),绝不提供任何可能用于军事的铁器或技术。”
“第二,交易地点:按杨把总所言,设于山口开阔处,由铁柱哥带一队乡勇,配以弓弩,必要时……可携一支火铳暗中戒备,以示威慑。”
“第三,交易内容:除物资外,重点换取煤炭、可用矿石,以及……他们掌握的周边势力动向、地理信息。这一点,由吴先生负责沟通试探。”
“第四,底线:严禁对方人员接近屯子五里之内,一旦发现,视同入侵,坚决打击!”
这个方案,既没有盲目冒险,也没有固步自封,而是在强大武力威慑下的有限度合作,核心目标是争取发展的时间并获取必要资源与信息。它部分满足了各方的诉求,也明确划定了红线。
众人细细思量,虽仍有担忧,但也都觉得这是目前最稳妥可行的方案。赵铁柱嘟囔了一句“便宜他们了”,但也接受了命令。王老栓叹了口气,开始盘算第一次交易拿出多少物资合适。
林川知道,这只是开始。与这伙身份复杂、充满不确定性的“邻居”打交道,如同走钢丝,需要极大的谨慎和智慧。这次“权衡”的结果,将很快在山口迎来第一次实践检验。流民屯的对外策略,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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