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黎明。陈三伏在马背上,任由凛冽的寒风如刀割面。他不敢走官道,那里盘踞着溃兵、税吏,甚至可能还有清军的暗哨。他只能沿着荒废的驿路、崎岖的山径,凭借着记忆中残存的地图碎片和驿卒的本能,向着东南方向亡命奔驰。
马是他精心挑选的,脚力颇健,但连续几个时辰的狂奔,口鼻也已喷出浓重的白雾。陈三的心比马蹄声更急。怀中的信件仿佛一块烙铁,烫着他的胸口。他不仅是在送信,更像是在与死神赛跑,与即将扑向流民屯的战争阴云赛跑。每一次绕过可疑的关卡,每一次于山林间惊起飞鸟,都让他心头一紧。这微弱的星火,能否在暴风雪来临前,点燃远方的烽燧?
与此同时,南京,秦淮河畔,复社领袖张溥的宅邸。
虽是腊月,但江南的寒意远不及北地酷烈。书房内,炭盆暖融,张溥正与几位社友品评新得的一幅宋画,言笑晏晏,颇有几分乱世中难得的雅致。然而,当管家引着风尘仆仆、持着特殊信物(一枚刻有暗记的薯金)的陈三悄然入内,将那封沾染着汗渍与尘土的信件呈上时,书房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张溥展开信笺,沈文舟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并未过多描述流民屯的具体防御,而是以沉痛的笔触,直指东虏哨探已深入陕西,肆虐地方,流民屯聚众自保,如今已成东虏眼中钉,肉中刺,覆灭在即。“……屯中皆大明赤子,仗义死节,唯恐力薄,有负皇明,有负华夏……伏惟先生,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或可于朝中振臂一呼,使庙堂知北地军民血战之苦,勿使我等成为孤魂野鬼……”
信不长,却字字千钧。张溥脸上的闲适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挥退社友,独自在书房内踱步。窗外秦淮河的桨声灯影,此刻在他耳中却化作了北地的风嘶马鸣。
他深知朝廷现状,党争不休,财政枯竭,对于陕西的乱局,朝廷鞭长莫及,甚至有意忽视。直接上奏为一股“流民武装”请援?无异于痴人说梦,还可能引火烧身。但沈文舟的信,以及信背后那个神秘的“林川”,还有那神奇的“薯金”……这一切都指向一股不容小觑的民间力量,一股正在浴血抗清的真正义士。
沉默良久,张溥坐到书案前,并未起草奏章,而是快速写下了几封密信。一封给其在朝中的座师,委婉提及陕西抗清义军之困境,望能于适当场合,提醒兵部关注;一封给湖广的友人,询问粮饷军械渠道;最后一封,是给沈文舟和林川的回信,信中无明确承诺,只有八个字:“尽力周旋,坚守待机。” 并附上了一小袋银钱,让陈三带回,聊表心意。
这是历史联动迈出的微小却坚实的一步。星火已至,虽未能立刻点燃烈焰,却已在权力结构的缝隙中,找到了可供燃烧的氧气。
就在陈三怀揣着张溥的回信和银钱,再次踏上归途时,流民屯的“砥石”也正在承受最后、也是最烈的锤炼。
野狼峪工事已全部完成。张五和韩老枪带着徒弟,将三十个改进后的“万人敌”和五支装填完毕的火铳,秘密运抵预设阵地。韩老枪亲自检查每一根引信,每一个火药池,他的手稳定而迅速,眼神专注得可怕。
“成了!”他最终抬起头,对紧张等待的林川和杨把总嘶哑地说道,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这次,保证响!保证狠!”
屯子里,最后的动员由王老栓和吴秀才进行。没有豪言壮语,王老栓只是红着眼眶,告诉妇孺老弱,地窖里藏好了最后的口粮,万一……万一前方守不住,大家知道该往哪里躲。吴秀才则站在祠堂前,对即将出征的乡勇和溃兵们,第一次抛开经史子集,用最直白的话喊道:“诸位!身后便是父母妻儿,田亩家园!今日之战,不为功名利禄,只为活着!为让我们的孩子,日后能安心吃上一口饱饭!杀贼!”
“杀贼!!”
怒吼声混杂着乡音和各地口音,却汇聚成一股同仇敌忾的声浪,冲散了严寒,也冲淡了彼此最后的隔阂。刘挺默默地检查着每一个士兵的武器和甲胄(虽然大多只是厚棉袄衬着竹片),赵铁柱则将跳荡队的成员再次聚集,反复强调出击的时机和信号。
林川登上加固后的中心了望塔,远方,孙小眼派回的接力哨探正打着手势——发现清军前锋踪迹,人数近百,披甲者众,配有简易云梯,正朝野狼峪方向而来!
战争的齿轮,终于咬合到了最后一道刻度。
林川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目光扫过脚下这片他亲手参与缔造、凝聚了无数希望与血汗的土地。然后,他转向杨把总和刘挺,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按计划,进入阵地。让东虏看看,咱们这块‘砥石’,到底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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