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漫过双痕台的第三十五个清晨,红枫的枝桠已不是往年那样单薄的赤裸——岁月把它的枝干磨得愈发苍劲,那些被落日吻了半生的红痕,像浸了陈酿的墨,在树皮上盘成了老藤般的纹路,晨雾里泛着暖润的光,是时光攒了数十年的温度。山道上的落叶积得比往年更厚,踩上去“沙沙”的响,像三代人叠在一起的呼吸,轻而沉。
苏念坐在枫树下新砌的石凳上,米白色羊绒衫外罩着驼色大衣,发丝间的霜白漫到了鬓角,却依旧捧着个陶碗,里面是刚温好的桂花栗仁粥。粥香裹着晨雾散开来时,阿远坐在她身边,深咖色羊毛外套的袖口磨出了软边,手里摩挲的不是往年的棉布,而是块被盘得发亮的枫木——那是十年前一个时光盒的盒盖碎片,他用砂纸磨了半年,成了掌心的物件。
“今年的红痕,结了新的纹。”苏念指尖轻轻碰了碰树干,红痕的纹路里嵌着点去年的落叶屑,“它在等小的们。”
阿远抬手指向山道时,风刚好掀起了晨雾的一角。念夕走在最前面,枣红色毛衣外罩着短款羽绒,手里提着的木盒不是往年的方盒,而是个扁扁的藤编匣,里面是她用女儿的胎发缠成线绣的红叶书签;承远跟在后面,黑色羽绒服里搭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衫,怀里的时光盒是用旧木板拼的,盒盖上没画满人的样子,只刻了半圈红痕,留了半圈空白。
“外婆!你闻这个!”忆痕从念夕手里抢过藤匣,踮脚把书签凑到苏念鼻尖,书签上的胎发线泛着浅金,“妈妈说,这个线是我小时候的头发,能跟着红痕长!”念枫则扒着承远的胳膊,举着个铁皮小铲:“外公!我这个铲子是隔壁爷爷给的,能挖最深的时光盒!”
苏念笑着把外孙女搂在怀里时,山道尽头的人影也近了。妞妞手里提的不是栗仁篮,而是个布包,里面是怀表爷爷留下的枫叶标本册——册页的纸边都黄了,最上面那片枫叶是他走前一年摘的,红得像烧透的炭;弟弟抱着个铁皮箱,里面不是光盘,是一叠手写的便签,每一张都记着某年某月红枫抽芽的日子;沈知没扛着相机,只拿了个拍立得,镜头刚对准红枫,阳光就撞开晨雾,在红痕上砸出了细碎的光斑。
“今年的约定,添点新东西。”妞妞把标本册摊开在石桌上,指尖划过怀表爷爷写的“第三十载,枫如常”,“爷爷说,红痕的纹,是日子叠出来的。”
石桌上很快堆起了“新东西”:忆痕的胎发书签躺在藤匣里,念枫的铁皮铲靠在桌边,怀表爷爷的标本册摊开着,沈知刚拍的拍立得照片还泛着温温的墨香。承远把拼木板的时光盒推到中间,盒盖的空白处,念枫用彩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小太阳,旁边写着“我是新的落日”。
“我先来填这个空!”忆痕抢过笔,在小太阳旁边画了个小枫叶,“这个是我,跟着红痕长!”念枫则把一张画塞进去,画的不是红枫,是个歪歪扭扭的石凳,上面坐着两个小人:“这个是外公外婆,永远在这里!”
妞妞把怀表爷爷的枫叶夹进标本册新添的页里,页脚写了“第三十五载,新痕续旧”;弟弟把便签理成一沓,塞进时光盒的夹层:“这些日子,都藏在红痕里。”沈知把拍立得照片贴在盒盖的空白处,照片里的红枫枝桠间,刚好漏了点落日的光。
苏念没拿笔写笺纸,而是从陶碗里舀了勺粥,倒在油纸折的小方包里——不是往年的一勺,是半勺,剩下的半勺给了忆痕:“甜要分着藏,明年让她来添满。”阿远则把掌心的枫木碎片放进盒底,碎片的纹路刚好和盒盖的红痕接上。
埋时光盒的坑是念枫挖的,比往年深了些。当木盒落进土时,红枫的枝桠刚好晃了晃,一片去年没落的枯叶飘下来,落在了坑边。阿远用土把坑填平的时候,念枫突然蹲下来,在土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落日在这里,永远跟着红痕。”
午后的落日比往年沉得慢些,把红痕染成了熔金的颜色。忆痕和念枫在树下追着落叶跑,念夕和承远坐在石凳上剥栗仁,妞妞翻着标本册和弟弟说话,沈知的拍立得又闪了几下光。苏念靠在阿远肩上时,风裹着粥香和栗香吹过来,红痕的纹路里,好像又添了点新的温度。
“明年,该让小的们来熬粥了。”苏念望着落日沉进山坳,红痕的光还留在树干上。阿远把掌心的枫木又摸了摸:“红痕续着岁,落日会牵新的人来。”
晚风裹着新落的叶屑吹过,红枫的枝桠晃了晃,像是应了这句话。时光盒在土里沉睡着,藏的不是重复的约定,是添了新甜的岁月——等来年叶芽醒时,那半勺粥的甜,会被新的小手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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