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阶花了半晌功夫消化韩玉方才那番骇人听闻的言论,心中仍是疑信参半,终究按捺不住,又悄声追问道:“三哥,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你……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父亲生前告知?”
韩玉斜睨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反问道:“你且仔细回想,咱们方才初入这大殿时的情景。”
韩阶不假思索道:“记得,自然记得!一进殿门,咱俩忙着拍打身上沾染的雾气水珠,我一抬头,猛见得大殿中央那昏暗中有一个极其高大模糊的黑影正向咱们走来,当时可真吓了我一跳!连忙叫你去看,这才发现……过来的竟是个和尚!”
“嗯。”
韩玉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那你当时,可曾察觉出什么异样?”
“异样?”
韩阶一脸茫然,努力回想着。
“能有什么异样?那和尚走过来时,脚步声‘咚’、‘咚’作响,甚是沉重拖沓,显然下盘虚浮,没练过什么上乘轻功;再看他一双眼睛,平平无奇,毫无精光湛然之象,两边太阳穴也是干干瘪瘪,绝非内家高手应有的征兆;虽然生得高大魁梧,看似有把子力气,但身形臃肿,行动间缺乏矫健之气,耐力定然寻常;最要紧的是,他脸上稚气未脱,怎么看年纪也超不过二十岁去,嘴上虽然谦称‘小僧’,可骨子里那份傲气却掩不住,咱们叫他‘大师’,他竟也坦然受之,毫不推辞。不过……为人倒确实显得宽厚和善,让人不觉心生亲近之感。” 他将自己那套惯常品评人物的标准一一搬出,自觉观察入微,并无错漏。
韩玉听完他这一大篇“高论”,不由得以手扶额,显出一副哭笑不得、几近无言以对的神情。他再次紧张地瞟了不敬一眼,见对方依旧宝相庄严,恍若未闻,这才稍稍安心,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观人术,究竟是帮里哪个半桶水教你的?凭这套东西去市井间看看寻常武夫、帮派喽啰,或许还能蒙对一二;若是拿来揣度真正的顶尖高手,根本是管中窥豹,一看一个准得吃亏!”
韩阶心中大为不服,梗着脖子低声反驳道:“怎么可能出错?以往在洛阳城里,我凭这套法子观察过往行人、各家武馆教头,甚至是一些小有名气的镖头,从未看走眼过!”
韩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道:“哦?是么?那你平日打交道的那些人里,可有哪一个真正称得上是‘踏入了境界’的一流高手?莫说是名动一方的大豪,便是能将一门武功练到由外而内、生出真气感应的,你又见过几个?”
韩阶顿时语塞,他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不过是城中各家武馆的教头、争强斗狠的帮派头目,以及走镖的镖师之流,这些人或许拳脚兵刃上有些硬功夫,力气大、招式狠,但若论及内家真气、高深武学境界,确实无人能够触及。他喃喃道:“可是……可是帮中的几位传功长老……”
“哼!”
韩玉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
“几位长老武功自然远胜于你,但他们年事已高,气血已衰,毕生修为也未能突破瓶颈,堪堪摸到二流的边已是不易,如何能作为衡量真正高手的标尺?我且问你,你看那城南吕祖庵的扫地老道,可能看出他身负无双剑法?你看那城南隐居的卖炭翁,可知他昔年曾是棍术名家?你看人只观其形,未察其神,只重表象,不明内蕴。真正的高手,气息内敛,神华暗藏,返璞归真,岂是你能从脚步声、太阳穴这些肤浅之处妄加断论的?”
他一番话,如同连珠炮般,将韩阶那套自以为是的观人术批驳得体无完肤。韩玉又接连举出几个洛阳城内真正深藏不露、却被韩阶误判为普通人的例子,直说得韩阶面红耳赤,额头冷汗涔涔,先前那点不服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后怕与震惊,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彻底哑口无言。
韩玉见这四弟终于被震慑住,这才缓缓吁了口气,语气沉凝地低声道:“你以为你三哥我这么多年在江湖上行走,是单凭运气和家世混饭吃的吗?若没几分真本事,早不知栽在哪个阴沟里了。告诉你,从我们踏上这陵前石阶开始,我便已留心四周动静。”
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那石阶干净得异乎寻常,简直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可你我兄弟二人方才从山上仓皇下来,连滚带爬,身上沾了多少泥土灰尘?尤其这脚底,在这湿滑泥泞的雾天山路走了一遭,留下的脚印何其明显。然而一路行来,你可曾见到半个其他人的足迹?”
“进了这大殿,我更是立刻暗中仔细察看过,地面、角落,皆无任何近期有人活动过的痕迹,灰尘均匀,仿佛多年无人踏足。可偏偏就在此时,一个和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深处!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能比我们更早抵达此地,却不留丝毫痕迹,此等人物,岂是庸常之辈?纵使他不会那传说中的‘神足通’,其轻身功夫也必定已臻化境,踏雪无痕、落地无声不过是等闲。而能将轻功练到如此地步的人,其内力修为又岂会如你所说的‘勉强入门’?太阳穴平坦或许正是内力圆融、精气内敛的极高境界。这等高手若要伪装成不通武艺的常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韩玉越说越是心惊,语气也愈发凝重:“你说他‘生得高大魁梧,看似有把子力气,但身形臃肿,行动间缺乏矫健之气,耐力定然寻常’?殊不知,这或许正是他最可怕的伪装!其人身法之灵巧,或许远超你我想象;其所蕴神力,恐怕能开碑裂石!真动起手来,莫说你,就算你三哥我已经将家传《惊涛诀》练至第五重境界,拼尽全力,能否在他手下走过十招,都还是未知之数!最令人心悸的是,你也看出他年纪极轻,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僧人,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修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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