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点的普通隔离病房内，光线柔和。顾言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缓慢地重新被感知填满。消毒水的气味，身下床单的触感，窗外隐约的鸟鸣，还有……胸腔里带着轻微刺痛、但却是属于自己的呼吸。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清晰起来的瞬间，另一个更尖锐的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顾影！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身上连接的线缆和依旧虚弱无力的身体，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别动。”一个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顾言猛地转头，看到了坐在床旁椅子上的苏晚。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的阴影浓重，但那双眼睛在看到他醒来时，明显亮了一下，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和……一丝复杂的、如释重负的情绪。
“苏晚……”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只是气音，“顾影……她……”
“她还活着。”苏晚立刻回答，向前倾了倾身体，“在IcU，情况很危险，但医疗团队还在全力抢救。”她言简意赅地给出了最关键的信息，稳定了他几乎要再次失控的情绪。
顾言重重地靠回枕头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还活着……还有希望。他再次睁开眼，看向苏晚，目光里充满了询问。他需要知道更多。这短暂的昏迷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如何逃出来的？李理事呢？
苏晚读懂了他眼中的疑问。她拿起一旁的水杯，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顾言顺从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感觉清醒了一些。
“李理事启动了‘最终协议’，想销毁一切，包括你们。”苏晚开始叙述，声音平静，但顾言能听出下面压抑的波澜，“是A.E.G.I.S的突击队救了我们。‘夜莺’协议已经启动，你和我掌握的证据……大部分，已经公之于众。‘磐石基因’和李理事，完了。”
顾言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步。当听到“夜莺”鸣响时，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那是他们计划中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武器。“李理事呢？”他问。
“跑了。利用紧急通道，暂时下落不明，但全球通缉令已经发出。”苏晚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们在最后时刻，找到了一些……可能对顾影有帮助的东西。”顾言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像黑暗中点燃的火炬。“什么东西？”
苏晚将那个名为【潘多拉】的文件夹里的发现，以及他们如何利用他和顾影在最后关头近乎奇迹般的微弱信号同步，撬开这个秘密分区的过程，尽可能清晰地告诉了他。当听到“奠基者遗传物质”、“强制基因优化”、“疾病根源”这些词时，顾言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愤怒，痛苦，还有一丝被证实的、深沉的绝望，在他眼中交织。他早就怀疑顾影的病因并非单纯的遗传厄运，但真相的黑暗程度，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竟然将他妹妹，当成了某种禁忌实验的温床！
“基因序列和报告已经交给A.E.G.I.S的顶尖团队紧急分析，”苏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说，“希望能找到针对性的救治思路。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顾言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又要陷入某种情绪的黑洞。然后，他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开口：“谢谢。”这两个字沉重无比，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为她所做的一切，为这绝境中挣扎出的微小希望。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前所未有的复杂。“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他说。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我选择了走进来。”她的回答很简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灰雀走了进来。她看到顾言苏醒，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顾教授，很高兴看到你恢复意识。外部情况基本稳定，舆论持续发酵，多个司法管辖区已正式立案。关于李理事的搜捕网络正在收紧。”她汇报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干练，“另外，我们刚刚收到初步分析反馈。基于‘奠基者’序列与顾影小姐基因图谱的比对，团队确认了三个可能的关键致病突变位点，并提出了几种理论上可能进行基因层面干预或症状缓解的实验性方案。方案风险极高，但……是方向。”她将一份简短的电子报告递到顾言面前。
顾言迅速浏览着上面的专业术语和复杂图表，眼神专注得可怕。这是他用自己和顾影的苦难，用无数被“净化”的生命，用与苏晚共同经历的生死边缘，换来的……一线生机。这生机如此微弱，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世界似乎依旧在正常运转，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活了下来，苏晚活了下来，但战斗远未结束。顾影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李理事尚未伏法，而那份完整的、黑暗的原始数据，其最终归宿，依旧悬而未决。
苏醒带来的是清晰的责任和更沉重的负担。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晚，又看了看冷静专业的灰雀。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庞大的黑暗，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他拿起那份报告，指尖微微颤抖，却坚定地握紧了它。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顾影，也为了所有被“普罗米修斯”吞噬的亡魂。重负在肩，他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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