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网人”的研究所并非苏晚想象中的隐秘巢穴，而是坐落于城市高新科技园边缘的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挂着“前沿神经递送技术研究中心”的牌子，看起来与其他初创生物公司无异。但这表面的平静之下，苏晚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张力。门口的安保明显比园区其他建筑森严，摄像头角度刁钻，进出人员神色匆匆。
她使用了渡鸦提供的临时身份认证——一个经过精心伪造、与某个海外风投基金关联的访客Id，声称前来洽谈“潜在投资合作”。经过严密的电子检查和简短问询，她被允许进入，并由一名面无表情的研究助理引向“织网人”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景象与“织网人”在视频中展现的狂乱如出一辙。白板上写满了潦草的公式和分子结构图，桌上堆满了论文预印本和吃剩的外卖盒，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电子设备散热的味道。“织网人”本人陷在宽大的电脑椅里，头发比上次视频时更加凌乱，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他看到苏晚，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强烈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取代。
“苏小姐？”他挥退了助理，门自动关上后，他才开口，声音干涩，“真是……令人意外。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正被各路神仙追得满世界跑。”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带着一种技术人士特有的、缺乏社交润滑的直白。
“看来你很清楚我的处境，博士。”苏晚没有坐下，站在办公桌对面，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那你应该也能猜到，我冒着风险来找你的原因。”
“织网人”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为了顾影？还是为了你那个被困住的教授情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听着，我很抱歉顾影出现了那么严重的排异反应，那确实超出了我模型的预测范围，但科学就是这样……”
“科学？”苏晚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剥开了虚伪的客套，“‘普罗米修斯’对顾影做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科学治疗！那是基因层面的覆盖性破坏！是为了把她打造成一个承载他人意识的容器！而你，博士，你提供的AAV方案，是不是也借鉴了‘普罗米修斯’那些关于血脑屏障穿透和神经靶向的‘禁忌数据’？”
“织网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他眼神闪烁，有震惊，有被戳穿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说中心事的阴沉。“你……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普罗米修斯’的终极目标是意识转移。我知道A.E.G.I.S内部有人想接管这项技术。我还知道，”苏晚向前一步，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带着重量，“你之所以突然和A.E.G.I.S切断联系，加强安保，是因为你也害怕了。你发现自己可能不是猎手，而是更大猎物眼中的……一盘菜。”
“织网人”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他喘了几口粗气，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苏晚，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你比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也更大胆。”他承认了，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然，“是，我用了他们的一些底层数据来优化我的衣壳设计。那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我忍不住……但我没想到后面牵扯的是这种东西！意识转移？永生？疯了，都他妈疯了！”
他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A.E.G.I.S那边……联系我的人，问的都是关于顾影神经信号稳定性、意识可接入性的问题，根本不在意治疗方案本身！我感觉不对劲，就切断了联系。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得太多了……”
“所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至少是部分敌人。”苏晚抓住机会，“你想自保，我想救人，揭露真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交易？你能给我什么？”“织网人”嗤笑一声，带着嘲讽，“你自身难保。”
“我给你‘普罗米修斯’关于意识映射和神经接口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那部分加密数据。”苏晚抛出了诱饵，这是渡鸦分析后认为可以谨慎分享以换取合作的部分，“有了它，你或许能真正理解他们技术的致命缺陷，找到反制的方法，甚至……在未来的某天，用它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作为谈判的筹码。而我，需要你利用你对A.E.G.I.S内部技术和通讯协议的了解，帮我定位顾言和顾影被转移后的确切位置，并提供他们内部安防系统的薄弱点分析。”
“织网人”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那是一种科学家对未知核心知识的本能渴望，但随即又被谨慎取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而且，就算找到位置，你怎么救？单枪匹马闯A.E.G.I.S的秘密设施？那是送死！”
“我怎么救是我的事。”苏晚语气强硬，“你只需要提供信息和必要的技术支持。数据，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作为定金。找到位置，确认有效，再给第二部分。至于信任……”她看着“织网人”的眼睛，“我们都不需要信任对方，我们只需要相信，此刻合作比互相算计更符合各自的利益。”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只有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织网人”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速度更快，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斗争。他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苏晚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
“……好。”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数据给我。我会尽力去查。但我警告你，苏晚，如果你骗我，或者把我也拖进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保证，我会让你后悔来找我。”交易达成。脆弱的，充满猜忌的，建立在悬崖边上的同盟。
苏晚将存有部分加密数据的微型存储卡放在桌上。“织网人”几乎是抢一般抓了过去，迅速插入电脑，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狂热，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苏晚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斥着野心与恐惧的办公室。她知道，与“织网人”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得关键信息的途径。她走出研究所，感受着外面冰冷的空气，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下一步，就是等待“织网人”的消息，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凶险的风暴。网已经撒下，无论收获的是希望还是更大的陷阱，她都只能继续前行。破碎镜像中的倒影，因为这场交易，变得更加扭曲而不可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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