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
夜，深了。
西王大厦82层，序伦科技总裁办公室，只有一盏孤灯亮着，将顾沉颀长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落地窗上，显得格外孤寂。
办公桌上，静静躺着一份最新的行业分析报告，以及一份由周序然精心准备的，关于序伦科技与FLoREScENcE paris在高端护肤品原料供应及技术共享方面的深度合作方案。
FLoREScENcE paris。
这两个单词反复刺穿他疲惫的神经。
他已经盯着这份文件看了整整三个小时。
每一个字，每一个条款，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浓雾。
周序然将这份合作意向书递给他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顾总，FLoREScENcE paris那边对我们的技术实力和渠道资源非常认可，林总……也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愿。这绝对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顾沉当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与林满合作，与FLoREScENcE paris合作。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
甚至，在无数个深夜，他都曾幻想过，如果能有机会与她并肩作战，或许，那些曾经的误会与隔阂，都能在共同的事业中，找到一丝化解的可能。
他渴望的，在平等对话、互相成就的过程中，让她重新认识一个真实的自己，彻底走进这个他所认识的世界。
然而，现实的暗流，却比他想象的更为汹涌。
顾建宏，顾氏集团。
让顾沉忧心的是，他预感到，顾建宏在顾氏集团的种种倒行逆施，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迟早会引火烧身。
一旦顾建宏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轮”倾覆，其产生的巨大漩涡，必将波及与顾氏有任何关联的企业。
序伦科技有顾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虽然他一直努力维持其独立运营，但在外界看来，这层关系是无法完全割裂的。
他可以不在乎序伦科技因此受到冲击，大不了从头再来。
但林满和她的FL-paris，不能被卷入这场可预见的灾难。
她好不容易才将FL-paris打造成如今的模样，那是她的心血，是她独立的勋章。
他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玷污这份纯粹与骄傲。
更不能让她走进顾氏集团这个泥潭，哪怕只是间接地通过与序伦的合作。
这个决定，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痛苦地切割着他的内心。
放弃与FL-paris的合作，意味着放弃一个与林满重新建立连接的绝佳机会，意味着要亲手推开那个他深爱多年的女人。
可若不放弃，一旦顾建宏的危机爆发，林满和FLoREScENcE paris将首当其冲，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两相权衡，痛彻心扉。
最终，守护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血丝，但语气却异常坚定：“这个合作，停掉。”
周序然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错愕地看着他：“顾总？为什么？FL-paris的品牌潜力和林总的才华，都是有目共睹的，这对我们而言……”
顾沉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什么？”周序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顾总，这……我们前期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而且林总那边……”
“没有而且。”顾沉打断他，声音冷硬得不带一丝温度，“就说，序伦科技下一阶段的战略调整，与FL-paris的合作方向不再匹配。至于违约金，按合同双倍赔偿。”
周序然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顾沉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顾总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更改。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是，我马上去处理。”周序然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顾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与痛苦。
他宁愿她恨他一时，也不能让她再次承受那些她本不该承受的伤害。
恨吧。
如果恨能让她远离这些破事，他愿意承受。
只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FL-paris因为他的原因，而错失发展的良机。序伦这条路走不通，他必须为她找到另一条更安全、更稳妥的路。
他忽然想到了姚允宁。
她与他之间，只有“战友情”，没有半分男女之私的纠葛。
更重要的是，姚允宁是少数知道林满存在，并了解他对林满感情的人。
姚家的凝远科技，虽然在生物护肤领域起步不久，但背靠姚氏集团的雄厚资本和姚允宁的锐意进取，发展潜力巨大。
更重要的是，姚家没有顾氏那么复杂的内部斗争，姚允宁本人也足够强势和有远见，能够为FL-paris提供一个相对纯粹的商业环境。
她会理解他的用意，也会尊重林满的独立性。
开出的条件……
一条他不能亲自陪她走，却希望她能走得更稳、更远的路。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许久，最终还是拨通了姚允宁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起。
“顾总，这个时间打电话，是有什么紧急指示？”
姚允宁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但更多的是商业伙伴间的熟稔。
顾沉没有心情与她调侃，直截了当地说：“FLoREScENcE paris，你知道吧？”
姚允宁在那边顿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一丝了然：“当然知道。你前......林小姐的品牌，这两年在欧洲市场风头正劲，大有席卷全球高端美妆市场之势。怎么，你们序伦科技也看上这块香饽饽了？”
“原计划是这样。”顾沉的声音有些沉郁，“但我这边……出了一些状况。”
姚允宁立刻听出了他话中的无奈与未尽之意。
她知道顾沉对林满的感情，也清楚顾氏内部的复杂。
能让他放弃与林满合作的机会，必然是遇到了极大的，且无法轻易解决的麻烦。
“所以，”她的声音变得正经起来，带着商人的敏锐，“你是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机会，让给我？”
“凝远科技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国际品牌来打开局面，FLoREScENcE paris是最好的选择。”顾沉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这对凝远，是机遇。”
他沉默了片刻，抛出了他的筹码：“序伦科技的智慧交互系统，让凝远科技作为唯一的战略合作伙伴，共同开发和运营，同时可以为凝远科技提供全面的技术支持和人员培训。”
电话那头的姚允宁沉默了。
她被顾沉开出的条件震惊了。
序伦科技的这些核心技术，是多少同行觊觎的宝藏，顾沉竟然愿意拿出来，只为了给林满的FLoREScENcE paris铺路。
这份“代价”，不可谓不重。
良久，姚允宁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叹：“顾沉，你还真是……为了她，什么都肯做。好，我当然无法拒绝。我会亲自负责凝远科技与FLoREScENcE paris的接洽。你放心，林满和她的FLoREScENcE paris，在姚家，不会受到任何不公，况且这样的合作我们也很乐意。”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只是，顾沉，你这样做，她若知道了真相，怕是会更难接受。你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将她推得更远。”
“只要她和她的品牌能干干净净地发展下去，远离那些旋涡，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顾沉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决绝。
挂断电话，顾沉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当林满得知序伦科技单方面搁置合作的消息时，一定会感到愤怒、不解，甚至会认为他又一次背叛了她的信任。
他无法解释。
有些守护，注定只能在暗中进行。
他甘愿化作那艘无声的渡船，用自己的臂膀，将她渡向风平浪静的彼岸。
哪怕这意味着，她将驶向没有他的远方，哪怕从此只能隔海相望，再无交集。
他只希望，她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继续闪耀，如同那纯洁而坚韧的栀子花，永远盛开，不染尘埃。
至于那些可能产生的误解与怨恨，他愿意一力承担。
因为爱，是守护，不是占有。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向，他今日的“放手”，又会如何改写他们未来的轨迹。
而那份深沉克制到极致的爱，最终能否穿透重重迷雾，被她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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