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瑾的办公室成了模特集散地。
金发、黑发、棕发,高的、瘦的、妖娆的。个个都照着燕婉的模子找——眼睛要那种清澈的杏眼,嘴唇要自然的淡粉色,最好手指纤细,握笔姿势优雅。
傅总,这位是丽莎,巴黎回来的模特。助理第N次引荐。
丽莎穿着米白色针织裙,笑得温婉。连发型都刻意打理成燕婉常梳的低马尾。
傅怀瑾抬眼看她。确实像,特别是低头时脖颈的弧度。
会画画吗?他突然问。
丽莎愣住:我...会一点素描。
画给我看。
纸笔送上来。丽莎画了几笔,线条生硬,毫无灵气。
傅怀瑾盯着那拙劣的线条,突然想起燕婉画设计稿时,笔尖在纸上流畅游走的样子。她画茉莉花瓣时,总会轻轻转动笔杆,让线条带着自然的弧度。
出去。他扔下两个字。
丽莎委屈:傅总,我哪里不好...
你哪里都不好。他冷笑,装得再像也不是她。
助理战战兢兢:傅总,还要继续找吗?
他拍桌子,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像的!
可每个送来的女人都让他失望。不是眼睛不够亮,就是笑容太刻意。有个甚至喷了茉莉香水,甜腻得刺鼻。
燕婉身上的茉莉香是淡淡的,像雨后初绽,不经意间飘来一缕。
晚上他又去酒吧。这次带了个新找的。这女人连说话语气都模仿燕婉,轻声细语的。
怀瑾,少喝点。她学着燕婉的样子劝酒。
傅怀瑾猛地攥紧酒杯:谁准你这么叫我?
女人吓得脸色发白:对、对不起...
他盯着那张酷似燕婉的脸,突然觉得恶心。像看见一幅拙劣的仿作,处处都是破绽。
女人仓皇逃离。
他独自灌酒。酒精烧着胃,却烧不灭心里的空虚。
手机亮了。燕婉更新了动态。是张工作室的照片,角落里挂着那件米白色开衫——他珍藏的那件的同款。
原来她早就买了新的。他当宝贝收着的那件,在她眼里大概一文不值。
傅总,有个新人特别像...助理又来电话。
像什么像!他对着电话吼,全世界没有一个像她的!
挂断电话,他瘫在卡座里。眼前晃过燕婉的各种样子——认真画图时微蹙的眉,开心时眼角细细的笑纹,生气时抿紧的唇角...
每一个表情都独一无二。每一个细节都无法复制。
他想起有次燕婉做饭切到手,血珠渗出来。他当时在开视频会议,只瞥了一眼说自己去贴创可贴。
现在想来,她当时该有多疼?不是手指,是心。
婉婉...他对着空酒杯喃喃,我连个像你的人都找不到...
第二天他顶着宿醉去公司。新来的秘书穿着米白色套装,连站姿都学着燕婉。
傅总,咖啡。她递来杯子,手指刻意翘着。
傅怀瑾盯着那做作的手势,突然一把扫落咖啡杯。
东施效颦。
秘书吓得发抖。
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以后不准穿白色,不准梳马尾,不准用茉莉香。
可是...
没有可是!
整个傅氏都知道总裁在找一个女人的替身。可谁都不知道,他找得越勤,心里就越空。
晚上他去了燕婉常去的那家书店。以前她总窝在角落的沙发里看书,腿蜷着,像只猫。
现在沙发上坐着个陌生女孩,也穿着白裙子,也在看书。
他恍惚了一下,差点走过去。
女孩抬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先生有事?
抱歉,认错人了。他转身离开。
走在曾经和燕婉一起散步的街道,每个角落都有回忆。她在这里说过喜欢那家面包店的牛角包,在那里指着橱窗里的裙子说这个设计很有趣。
现在面包店还在,裙子换了新款。只有她不见了。
回到家,他打开保险柜。里面放着燕婉落下的几件小东西——一支她用秃的铅笔,一个她常戴的发圈,还有那张被泪水浸湿的照片。
他拿起发圈,塑料扣上还留着她反复开合的磨痕——以前她总喜欢把发圈绕在手腕上,做事时不小心蹭到,久而久之就磨出了浅印。指尖轻轻捻起那几根棕色长发,发丝细软,带着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洗发水残留香气(是她以前常用的无硅油款)。他把发圈绕在自己手腕上,尺寸刚好贴合她以前的手腕粗细,冰凉的塑料贴着皮肤,却像还能感受到她手腕的温度。这些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现在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关于她的。
他拿起那支用秃的铅笔,木质笔杆上还留着她深浅不一的牙印——深的是她画系列初稿时,为了改设计熬夜思考咬出来的;浅的是她偶尔走神时无意识咬的。指尖顺着牙印的纹路摩挲,能感受到木质表面的凹凸感,仿佛还能看到她咬着笔头、眉头微蹙的样子。那些模仿者只会刻意学她握笔姿势,却永远学不会她咬笔头时的专注,学不会笔杆上这些带着生活痕迹的细节。
手机震动,是母亲。
怀瑾,窈窈要做产检,你陪她去。
没空。
她是你的妻子!
妻子?他冷笑,我唯一的妻子现在在米兰。
挂断电话,他继续盯着那些小物件看。
这么生动的细节,那些模仿者永远学不来。
深夜,他又梦见燕婉。这次她站在米兰的工作室里,身后是成排的设计稿。
怀瑾,她淡淡地说,别找替身了。世上只有一个我。
他惊醒,浑身冷汗。
打开电脑,燕婉的社交媒体更新了。是张夜景,配文:独一无二。
他盯着那四个字,突然笑了。
是啊,独一无二。他早该明白。
第二天,他叫来助理。
把那些模特都辞了。
可是傅总...
以后不准再找像她的人。他看着窗外,谁都不是她。
助理如释重负地离开。
傅怀瑾打开抽屉,指尖先碰到了抽屉垫纸——那是燕婉以前贴的,浅米色带细格纹,边缘已经卷边,他一直没舍得换。他拿出米兰时装秀的邀请函,纸质厚重,烫金的两个字在灯光下反光,依然刺眼。指尖轻轻抚摸那两个字,能感受到烫金凸起的质感,像在抚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这两个字是她的新生,却是他需要跨越山海才能靠近的。他把邀请函放进西装内袋,紧贴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她的近一点。
婉婉,他轻声说,我们米兰见。
而此刻的米兰,燕婉正在修改最后一件礼服。裙摆上的茉莉绣纹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助理小声说:傅先生把那些替身都遣散了。
燕婉手中的针线顿了两秒,针尖停在茉莉花瓣的最后一针位置——这朵花瓣用的是她特意调制的浅金线,在灯光下会泛出类似珍珠的光泽,和傅怀瑾送她的那串珍珠手链质感很像。她轻轻抽线打结,指尖拂过绣好的花瓣,触感细腻:他早该明白,赝品永远替代不了真品。就像这礼服上的茉莉,每一针都是她亲手缝制,带着她的设计灵魂,不是随便找个绣工就能复制的——就像她和傅怀瑾的过去,再像的替身,也填不满他失去的空洞。
窗外,米兰的夜空星光璀璨,工作室的落地灯照在成排的礼服上,每一件都挂着的吊牌。燕婉走到最中间那件茉莉礼服前,轻轻拉开展示架,礼服的裙摆垂落,像一朵盛开的茉莉。她拿出手机,给路子衿发了条消息:秀场准备就绪,核心作品已确认。发送成功后,她抬头看向窗外的星光,眼神坚定——这场秀,是她的新生宣言,不管傅怀瑾来不来,她都要让全世界看到的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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