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兜里的铜钱又渗出了血字:七日之内,血祭灶王。
我盯着那行字直犯怵,指尖捏着赊账簿的边角发烫——自打被灶王爷封了掌簿使,这账本就像长了眼睛,每天都要添几笔新账。今早刚记下刘半仙赊香油半斤,以帮西街算卦三回偿还,此刻纸页边缘竟隐隐泛着红光。
三妮,你说这灶王爷是不是跟咱开玩笑?赵铁柱把铜钱往怀里塞,铁打的汉子竟带了点颤音,昨儿我去城隍庙借香炉,老道说灶王爷三百年没要过血祭了...
他话音未落,豆腐坊的灶台突然响了一声。我回头看见,供着的灶王爷画像上,胡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灶灰染过似的。爹举着抹布的手僵在半空:这...这画像上礼拜才换的新的!
正说着,巷口传来铜锣响。县衙的师爷骑着毛驴奔来,驴背上驮着个红漆木箱:杨三妮、赵铁柱接旨!他跳下来掀开箱盖,里面竟是尊鎏金灶王像,底座刻着血祭大吉四个小字。
师爷,这是...我刚要问,刘半仙突然从箱底钻出来,头发上还沾着稻草:老朽算到灶王爷要显灵,特来护法!他手里攥着张黄符,这是用黑狗血混糯米画的,能镇邪祟!
赵铁柱一把夺过黄符往灶台上贴,却被我拦住:铁哥,你忘了上次你用这符贴猪圈,把老母猪吓得三天不产奶?
正拌嘴时,张财主家的老管家突然跌跌撞撞跑来,手里捧着个锦盒:杨姑娘救命!我家少爷...少爷被灶王爷缠上了!
我们赶到张府时,后院正飘着股焦糊味。张财主的独子张少爷被捆在柱子上,浑身冒黑烟,嘴里不停念叨:我不该偷灶王爷的糖瓜...不该...
他偷了三斤糖瓜,刘半仙摸着胡子摇头,账本上记着呢,说要以魂抵债
我翻开赊账簿,果然看见新添的字迹:张少爷,赊糖瓜三斤,以生魂偿还。纸页上还沾着点糖渣,竟和老栓头卖的糖瓜一个味。
赵铁柱突然指着张少爷的鞋:三妮你看!那鞋底沾着的泥,和老井边的青苔一模一样。
张少爷被松绑后,抱着柱子直哆嗦:昨夜我去老井边偷糖瓜...看见井里漂着个红肚兜,上面绣着灶王爷...
这话刚出口,院角的柴房突然起火。我们冲进去时,只看见尊烧焦的木像,正是三百年前张财主祖上供奉的灶王像,胸口插着把生锈的菜刀——刀身上刻着王记豆腐坊。
这是...我突然想起爹说过,咱家祖上就姓王。
刘半仙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三百年前,张、王两家抢豆腐秘方,王家祖宗被张家害死,魂魄附在了灶王像上!他指着烧焦的木像,这才是要血祭的真灶王!
回到豆腐坊时,天已擦黑。爹蹲在灶台前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映着他眼底的红:三妮,爹瞒了你件事。他从炕洞里掏出个布包,这是你奶奶传下来的。
布包里裹着半块玉佩,雕着灶台样式,缺口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我刚要碰,玉佩突然发烫,赊账簿上地浮现出新字:杨父,赊女儿三载阳寿,以护王记秘方偿还。
我攥着账本的手直抖。
爹猛吸口烟:当年你生下来就没气,是你奶奶求灶王爷借了三年阳寿...说等你十六岁,要么把秘方交出去,要么...
要么血祭灶王。赵铁柱突然接口,声音沉得像块铁,三妮,你别怕。他掏出那根城隍庙的铁钉,大不了咱跟他拼了!
正说着,灶台突然裂开道缝,里面滚出串铜铃铛——正是老栓头生前挂在腰间的那串。铃铛响得越来越急,画像上的灶王爷竟从画里走了出来,黑胡须里夹着稻草,手里举着本账册,封面写着王记血债。
三百年了,灶王爷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该还了。
他抬手时,铜钱上的血字突然飞出来,化作条血链缠向我。赵铁柱举着铁钉扑过来,却被血链抽倒在地。我急得翻开赊账簿,指尖划过张少爷以魂抵债那页,突然有了主意:灶王爷!张少爷的债,我来还!
我撕下那页账纸往火里扔,火苗地窜起,竟变成团金火。灶王爷的黑胡须开始褪色:你用什么还?
我用王记豆腐秘方!我从爹手里抢过玉佩,但你得答应,从此不再索血祭!
玉佩扔进金火时,突然炸开片白光。我看见无数账本在光里翻飞,有张财主祖上的借据,有老栓头的糖瓜账,还有奶奶求阳寿时画的押。白光散去后,灶王爷的画像变回了新模样,胡须雪白,手里的账册变成了本豆腐谱。
灶王爷的声音软了些,这秘方本就该传下去。他化作道金光钻进灶台,留下串铜铃铛在灶台上轻轻晃。
刘半仙捡起草地上的赊账簿,突然惊呼:最后页有字!
我们凑过去看,上面写着:赵铁柱,赊勇气十斤已还清,另赊杨三妮终身相伴,以余生偿还。
赵铁柱的脸比灶台还红,这...这账算得忒快了!
我抢过账本往他怀里塞,却发现铜钱上的血字变成了二字。爹蹲在灶台前笑,烟袋锅里的火星映着新贴的灶王爷画像,暖融融的。
铁哥,我突然想起什么,你昨天从张府柴房捡的菜刀...
赵铁柱从怀里掏出菜刀,刀身上的二字闪着光,我看这刀能改改切豆腐,准快!
赵铁柱!我笑着去抢,却被他拉住手。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记,不多不少。铜铃铛在灶台上轻轻响,像在数着什么。谁也没注意到,赊账簿最后空白页的角落里,悄悄爬起行小字:正月十五,灯照冤魂。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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