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的雨,细得像牛毛,织了整整一夜。豆宝推开窗时,院角的菜畦里浮着层薄雾,刚种下的菠菜冒出浅绿的芽,像撒了把碎玉,沾着的雨珠在晨光里闪着亮。
“快拿小铲来,”娘系着围裙站在菜畦边,手里攥着把菜籽,“趁着土湿,把这茬小白菜种下去。”她用手指在湿润的泥土里戳出小坑,每个坑里丢三粒种子,动作轻得像在给土地喂饭。
沈爷爷的竹杖“笃笃”敲在青石板上,带着股泥土的腥气——他准是刚从后山的药圃回来。“这雨下得好,”他蹲在菜畦边,看着菠菜芽点头,“土松了,种子好扎根。”竹篓里装着些刚挖的荠菜,嫩得能掐出水,绿得晃眼。
豆宝拿着小铲,学着娘的样子挖坑。湿土沾在铲面上,黏糊糊的像抹了层油,她往坑里丢种子时,指缝漏下去两粒,被娘笑着捡起来:“一粒种子一棵苗,可不能浪费。”
爹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浆。“东头的水渠通了,”他把锄头靠在篱笆上,“等下把菜畦的埂再筑高点,免得积水淹了苗。”他指着远处的麦田,“你看那麦子,雨后都直起腰了,绿得发黑。”
雨停后,日头慢慢爬出来,雾散了些,菜畦里的水珠更亮了。豆宝蹲在菠菜丛边,看蚂蚁顺着草茎往上爬,搬运着她漏下的菜籽,忙得不亦乐乎。沈爷爷则在旁边翻土,木犁划过的地方,露出底下深褐的新土,混着腐烂的落叶,散着股微甜的腥气。
“这土得晒透,”他往翻好的地里撒了把草木灰,“去年的韭菜根该分了,分出来的苗长得更旺。”他从竹篓里拿出捆韭菜根,白胖胖的根须缠着湿泥,像串迷你的人参,“你娘爱吃韭菜盒子,等长出来就给她烙。”
娘提着水桶过来,往菜畦里浇水。水流顺着土埂淌,“簌簌”地渗进土里,把种子盖得严严实实。“叔,您歇会儿,”她往沈爷爷手里塞了块毛巾,“我刚蒸了玉米馍,就着咸菜吃正好。”
玉米馍的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在暖阳里缠成一团。豆宝咬着馍,看娘给韭菜根培土,看爹修补篱笆上的破洞,看沈爷爷坐在小马扎上,用竹针挑着鞋底——他总说“春捂秋冻”,要给豆宝纳双厚实的布鞋,免得开春着凉。
院门外传来王婶的大嗓门:“豆宝娘,你家的菠菜出得真好!给我匀点籽呗?”她举着个空纸包走进来,看见菜畦里的新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这雨一浇,啥都活泛了,看着就喜人。”
娘往她纸包里装了把菜籽:“拿去吧,这是去年留的陈籽,出芽率高。”她指着刚种下的小白菜,“等长出来,摘把给你送去,炒着吃嫩得很。”
沈爷爷忽然指着篱笆边的蒲公英:“你看那花,顶着雨就开了。”金黄的花瓣沾着水珠,在风里轻轻晃,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蜜罐,泼了满地甜。“这草皮实,撒在哪都能活,像咱庄稼人,啥苦日子都能熬。”
豆宝摸着菠菜的嫩芽,软得像婴儿的睫毛。她忽然觉得,这菜畦里的新绿,不只是草,是盼头。是娘盼着韭菜盒子的香,是爹盼着麦收的沉,是沈爷爷盼着她长大的暖,是家家户户盼着日子越过越旺的念想。
日头爬到头顶时,菜畦收拾得整整齐齐。菠菜芽更绿了,韭菜根埋得稳稳的,小白菜的种子在土里安了家。娘把最后一桶水浇完,拍了拍手上的泥:“等着吧,过几日再来,准能看见一片绿。”
沈爷爷要走时,娘往他竹篓里装了把新挖的荠菜:“回去焯焯,拌香油吃,败火。”他笑着点头,竹杖点地的“笃笃”声,混着远处的鸡鸣,在满是新绿的巷子里,谱成了春的调子。
豆宝趴在篱笆上,看沈爷爷的背影渐渐远了,竹篓里的荠菜绿得发亮,像提着个小小的春天。菜畦里的水珠在阳光下闪,晃得人眼晕,她忽然盼着日子走快点,好早点看见小白菜冒芽,看见韭菜抽出新叶,看见这满畦的绿,长得热热闹闹,把整个春天都撑得满满当当。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见窗外的虫鸣又密了些,比前几日更清亮。想起菜畦里的新绿,想起沈爷爷说的蒲公英,想起娘培土时的认真,心里踏实得像被暖被裹着。原来春天不只是花开,是土里的种子,是手里的锄头,是这些扎在泥土里的日子,悄悄长出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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