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碎雪沫子,在窗纸上打了整夜的旋。豆宝睁开眼时,天还灰蒙蒙的,灶间的火光却已经亮了,娘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她鬓角的白霜——是夜里起早磨面时沾的面粉。
“醒了?”娘回头笑了笑,手里的面杖在案板上“咚咚”敲着,“今天得把过冬的馒头蒸出来,听你沈爷爷说,傍晚要下大雪,得囤点干粮。”
豆宝披衣下床,棉鞋踩在地上,激起一阵细碎的凉意。她刚推开房门,就看见沈爷爷站在院角的菜畦边,手里拿着把小镢头,正把剩下的白菜往筐里刨。白菜的外叶上结着层薄冰,脆得一碰就裂,绿得发黑的菜心却裹得紧紧的,像藏着团暖。
“爷爷,这么早!”她跑过去帮忙,指尖触到白菜叶上的冰,冷得一缩手。
“雪前不把菜收了,等雪埋了就冻坏了。”沈爷爷把最后一棵白菜放进筐里,竹筐压得微微晃,“你娘要蒸馒头,我捎了袋新磨的玉米面,掺在白面里,蒸出来的馒头更香甜。”
爹扛着梯子从柴房出来,要去加固屋檐下的粮仓。“沈爷爷说得对,”他把梯子靠在墙上,“这雪怕是要下大,得把粮食盖严实了,别受潮。”他往粮仓顶上铺着油布,风把油布吹得“哗啦啦”响,像面不肯服帖的旗子。
灶间很快飘满了面香。娘把发好的面团揪成剂子,豆宝学着她的样子揉圆,手掌沾着面粉,痒得直想笑。沈爷爷坐在灶门前的小马扎上,用火钳拨着炭,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像撒了把碎星。“蒸馒头得用大火,”他慢悠悠地说,“上汽后再蒸一刻钟,这样才暄软,放久了也不容易硬。”
院门外传来王婶的大嗓门:“豆宝娘,面发得咋样?我家的酵母不够了,匀点给我呗!”她裹着件旧棉袄,手里拎着个空面盆,鼻尖冻得通红。
“够呢,”娘往她盆里舀了勺发面,“快回去吧,雪要来了,路上滑。”她往王婶兜里塞了两个刚揉好的剂子,“拿去直接蒸,尝尝我掺了玉米面的。”
王婶刚走,小石头抱着捆稻草跑进来,稻草上还沾着些雪沫子。“爷爷,我娘让我送点稻草,说您粮仓顶上得铺厚点。”他看着案板上的馒头剂子,咽了咽口水,“豆宝姐,能给我留个糖包不?”
“少不了你的,”沈爷爷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等下蒸好了,让你娘来拿。”
日头爬到窗棂时,第一笼馒头出屉了。娘揭开锅盖,白汽“腾”地涌出来,裹着面香漫了满室。馒头个个圆鼓鼓的,黄白相间的表皮上沾着点玉米面,像撒了层金沙。“沈爷爷,您尝尝这头锅的。”娘往他手里塞了个热馒头,烫得他直换手。
沈爷爷咬了口,玉米面的粗粝混着白面的细腻,在嘴里慢慢化开,带着点自然的甜。“好,”他赞道,“比纯白面的有嚼头,顶饿。”
风越来越紧,卷着雪粒打在窗户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响。爹已经把粮仓盖得严严实实,油布上压着几块青石,任凭风怎么吹都纹丝不动。“菜窖也封好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白菜和萝卜都码齐了,够吃到开春。”
豆宝把蒸好的馒头往陶缸里装,白胖胖的馒头挤在一起,像堆小云朵。她忽然觉得,这雪前的忙碌里,藏着的全是踏实。是娘揉面时的认真,是爹盖粮仓的仔细,是沈爷爷收菜的稳妥,是邻里间递来的发面和稻草,把这即将到来的风雪,都挡在了门外。
沈爷爷要走时,娘往他竹筐里装了十几个馒头,还有块刚熬的猪油。“叔,回去蒸馒头时抹点猪油,香得很。”她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水袋,“路上揣着,暖和。”
竹杖点地的“笃笃”声,在越来越密的雪粒里显得格外清晰。豆宝站在门口看,沈爷爷的背影在风雪里慢慢变小,竹筐里的馒头却像团暖光,把他周围的冷都驱散了些。
灶间的火还在烧,第二笼馒头又要出锅了。白汽裹着面香,混着窗外的风雪声,在屋里织出张暖融融的网。豆宝摸了摸陶缸里的馒头,硬实又温热,心里忽然盼着雪下得再大点,好让这满缸的暖,陪他们度过整个冬天。
夜里,雪果然下大了,“簌簌”的落雪声像首温柔的歌。豆宝躺在被窝里,闻着屋里淡淡的面香,听着爹娘和沈爷爷在堂屋说话,心里安稳得像被馒头填满了。她知道,只要做好了准备,再大的风雪,也冻不坏这满室的暖,冻不散这日子里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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