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谷场晒得滚烫,沈青竹正把新收的谷子摊开,木耙划过谷粒,发出“沙沙”的轻响。林小满蹲在场边的石碾旁,手里攥着根麦秸,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地面。
“青竹哥,”她忽然开口,麦秸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你说……当年我娘用这碾子压谷子时,是不是也总看你爹劈柴?”
沈青竹直起身,额角的汗珠滚进衣领:“王大爷说过,那时候你娘总夸我爹的斧头挥得稳,说他劈的柴烧起来都比别家旺。”他把木耙递给她,“来试试?摊匀点,不然晒不透。”
林小满接过木耙,学着他的样子推了两下,谷粒在阳光下闪着金芒,像撒了满地碎星。“我娘还留着他劈的柴禾棍呢,说能治小孩夜哭,”她忽然笑出声,“后来我才知道,是她怕我夜里怕黑,故意编的故事。”
沈青竹蹲在她身边,捡起粒谷子放在齿间咬开,壳脆米香:“老一辈的人总把心思藏在这些小事里。就像这石碾,你娘当年推着它碾新米时,说不定也在想,这米够不够一家人吃到来年开春。”
场边的老槐树影里,坐着位纳鞋底的老婆婆,是村里最年长的陈婆婆。她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忽然开口:“小满丫头,你娘当年总说,青竹他爹编的竹筐最结实,装谷子从不漏。”
林小满的木耙顿了顿:“陈婆婆,您还记得他们俩?”
“咋不记得?”陈婆婆放下鞋底,指着场角的石臼,“那年头收了新米,你娘就用那石臼舂米,青竹他爹就在旁边劈柴,说要烧最旺的火蒸新米饭。两个人不说话,可谁都离不得谁。”
沈青竹往石臼里丢了把谷子,舂了两下,米糠簌簌往下掉:“就像这谷子和石臼,少了哪个都出不了白米。”他忽然想起今早林小满递来的搪瓷碗,碗沿的缺口蹭过手心时,居然不觉得硌了。
日头偏西时,谷子晒得差不多了。沈青竹把谷堆拢成小山,林小满拿着扫帚扫去谷糠,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在谷堆旁交叠在一起。
“青竹哥,”林小满忽然从兜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四叶草,“给你,上次团子馅里的,我晒成标本了。”
沈青竹接过来,指尖碰着她的指尖,像触到晒热的石碾,烫得心里发慌。他把布包塞进贴身的口袋,那里还装着那片四叶草标本,两片叶子隔着布贴在一起,像两颗靠得很近的心。
陈婆婆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娘和他爹当年,也总在这晒谷场留到日头落,说晚风吹着谷堆,比啥曲子都好听。”
风果然来了,吹得谷堆泛起金浪,带着新米的清香。林小满的木耙和沈青竹的木锨靠在石碾旁,柄上的汗渍还没干,却像生了根似的,谁也没想着分开。
收工回家时,沈青竹忽然说:“明早我来修石臼吧,看能不能舂出新米。”
林小满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那我去摘点槐花,蒸槐花饭,就用那搪瓷碗装。”
晚风把他们的话吹得很远,晒谷场的谷堆旁,不知何时落了只麻雀,啄起粒谷子又放下,歪着头看那两个并肩走远的背影,仿佛在看很多年前的故事,在日头下慢慢重现。而那只装过荠菜团子的搪瓷碗,此刻正摆在沈家的灶台上,里面盛着刚摘的野枣,红得像串小灯笼,把碗沿的缺口都衬得温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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