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门口，打了出租车，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停在市第一医院急诊大口门口。
张易安付了车费，去后备箱取行李箱。
夜晚的医院依旧人来人往。
问了护士，两人来到心外科导管室手术室门口。
门上方“手术中”还亮着。
急救室外的走廊上，聚集五六个人，看穿着气质，应是交流会的主办方代表和工作人员，个个面色凝重。
小美正焦急地踱步，一抬头看见老张和张易安，立刻像见到主心骨般快步迎上来，眼圈更红了：
“张伯伯，您可算来了！”
而小美方才所在位置旁边的蓝色长椅上，坐着那个穿着素雅旗袍、外披米白色羊绒开衫的老妇——顾心柔。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脊背挺直，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依然保持仪态。
老张看向那老妇的眼神一凛，扶着手杖的手不自觉用力。
是她！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当年的步步紧逼！
若不是她为了逼刚刚认回的亲生女儿（张易安的母亲）与“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婿（张易安父亲）离婚，好让其“认祖归宗”安排新的姻缘。
本可以在家多待几天的儿子为了避开顾心柔，选择带着妻儿提前归队，儿子是不是就不用赶上那次紧急任务？
是不是就不用因为心中恍惚，在替队友进行高风险试飞时出了那致命的差错？
是不是……
他那引以为傲的儿子和贤惠的儿媳，就都不会走，这个家也不会散？
要不是他在一次整理儿子儿媳遗物时，无意中发现儿媳的日记，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只当那是一场可悲的意外。
是，他承认，在“女儿被调包”这件事上，顾心柔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替别人养了多年孩子。
可她千不该万万不该，在历尽艰辛找回亲生女儿后，不是用爱弥补，反而因为嫌弃女儿嫁的人“穷”，硬要拆散这个小家庭，最终间接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顾心柔显然也看到了老张，自是感受到对方的恨意。
但她又何尝不后悔？
那可是她唯一的孩子啊！
是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骨肉！
她只是……
只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有能力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女儿也可以嫁更好的男人，作为顾家唯一的后人，自是可以拥有更好的，却没想到，最终将女儿推向了绝路。
就在两人隔空“对望”，一直沉默地站在老张身侧的张易安动了。
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用身体稍稍挡在了爷爷和顾心柔之间，他没有看顾心柔，而是问小美：
“里面情况怎么样？”
“医生期间出来一次，说情况很危险，但还在全力抢救，让家属耐心等待……”
张易安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簇拥到手术室门口，而是扶着浑身紧绷、微微颤抖的老张，走向不远处另一张空着的长椅。
“爷爷，先坐下等。”
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手术灯灭，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一边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中却是如释重负。
张易安扶着爷爷也凑近些。
“手术还算顺利。”医生哑着嗓子开口，“堵塞的血管已经打通了，植入了一个支架。目前看，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下来了。”
一阵明显的出气声在走廊里响起，顾心柔闭了闭眼，肩膀也松下些。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也放松下来，低声交谈安排后续事宜。
谁知医生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凝重：“但是，冰冷年纪大了，这次心肌梗死面积不小，对心脏功能损伤很大。
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需要送进ccU（心脏监护室）密切观察24到48小时。
接下来的24小时，尤其是第一个晚上，非常关键，要预防各种严重并发症的发生。”
他扫了眼围上来的人，补充道：“病人暂时不会清醒，也需要绝对安静。
家属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先回去休息，ccU有专人看护，有情况会立刻通知。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不管怎样，至少人是暂时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众人互相简单打个招呼，在护士站登记了联系电话后，便各自散去，走廊瞬间空旷下来。
老张本来也是刚出院，这一天舟车劳顿，精神高度紧张，早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紧绷的心神一松，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稳，全靠张易安在旁用力搀扶。
既然医生明确表示留下无益，老张也确实需要休息，张易安便决意先安顿好爷爷。
两人没有远走，直接入住了医院对面的酒店，图个近便，万一有情况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自始至终，爷孙俩都没有给站在不远处的顾心柔一个眼神，只当她是个“空气”。
顾心柔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间的背影。
特别是那个年轻、挺拔、与她已故女儿有着五分惊人相似的外孙，他甚至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她这边。
她只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
张易安是她在这世上与女儿唯一的羁绊了。
顾心柔想起才好不容易寻到的女儿，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未持续多久，就因为自己的固执和所谓的“为她好”，将女儿越推越远，直至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都未能好好告别。
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再次将她淹没。
想到这儿，扫向手术室内的方向，眼底续着恨！
她刚刚竟然还在为那个“老东西”没死而闪过一丝可悲的心软？
真是可笑！
若不是那老东西纵容，那贱人怎么敢调换孩子？
她怎么会与亲生骨肉分离三十多年？
怎么会让她的女儿在乡下受苦？
又怎么会在好不容易找回后，因为巨大的阶层差异和隔阂，导致了后面一系列无法挽回的悲剧？
是卓家！
是那个贱人！
是他们，联手毁了她的一生，毁了她女儿的一生！
那么容易死，太便宜他了。
这么些年，只是把卓家赶出海市，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还有那个贱人，要不是死的快，顾心柔也不会让她好过。
“老卓，你不是想回老家养老？我成全你，让你‘好好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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