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挂钟敲了十二下,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伙伴们围坐在茶几,茶已经续了不知道多少遍,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在烟雾中时隐时现,眼睛里都有熬夜的血丝,但精神头依然很足。
忽然,他想起什么,站起身:“你们饿不饿?”
“饿!”阿锋第一个响应,摸了摸肚子,“晚饭吃得早,又喝了那么多茶,这会儿前胸贴后背了。”
“走,吃宵夜去,”詹晓阳笑道,“我请客。”
他转身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打开小背包,抽出一沓,大概有一千多块,揣进兜里。想了想,又拿了一沓,塞进另一个口袋。
下楼时,伙伴们已经站起来了,个个摩拳擦掌,眼睛发亮。在1997年的农村,半夜出去吃宵夜是件奢侈又刺激的事。
“去哪?”阿裕问。
“老地方,”詹晓阳说,“村口叔公的面馆。”
一行人出了门,村口的面馆还亮着灯。那是栋简陋的平房,门口挂着个“炒面炒粄”的牌子,油漆已经斑驳。
屋里支着个大灶台,烧的是柴火,火光从灶膛里透出来,把整个屋子映得暖洋洋的。
叔公才三十来岁,辈份大而已。他正坐在灶前打盹,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他们,笑了:“哟,是你们几个小鬼。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干啥?”
“饿了,叔公。”阿强熟络地说,“来几份炒面,多放韭菜!”
“还有炒粄,”阿文补充,“要加蛋的!”
“行,坐,马上好。”叔公起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蹿起来,照亮了他皱纹深刻的脸。
几个人在简陋的方桌旁坐下。
詹晓阳去角落的冰柜里拿出几瓶可乐——是那种玻璃瓶的,上面还结着水珠。
他用手撬开瓶盖,递给每人一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甜腻的气泡感,是那个年代最奢侈的享受。
灶台上,叔公开始炒面。铁锅烧得通红,倒油,下五花肉爆香,然后是一大把切成段的韭菜。韭菜在热油里滋滋作响,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接着是面条——是那种粗粗的手擀面,下锅,翻炒,加酱油,加盐,动作娴熟得像在表演。
另一口锅里炒着粄。粄是米浆蒸的,切成菱形,下锅和豆芽、肉丝一起炒,最后淋上蛋液,金黄喷香。
很快,几大盘炒面炒粄端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大家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韭菜的香,面条的劲道,粄的软糯,混合在一起,是记忆里最地道、最温暖的味道。
“好吃!”阿文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地说。
“那是你饿了,”阿裕笑他,但自己也吃得飞快。
詹晓阳慢慢吃着,看着伙伴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前世,他们也是这样,放假回来,经常半夜溜出来吃宵夜。那时候经济不允许,经常是两个人分一份炒面,你一口我一口,还觉得特别香。
只是,少了两个人。
阿勇和阿强——去年国庆节左右出车祸,走了。
有些离别,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弥补。
这一世,他重生了,可那两个人,还是没能回来。
“想什么呢?”阿裕碰了碰他的胳膊。
詹晓阳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阿勇和阿强了。”
话一出口,桌上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大家都沉默了,低头吃饭,但动作慢了,眼神也暗了。
“要是他们还在,多好!”阿文轻声说,没说完。
“是啊,要是他们还在,”詹晓阳接过话,举起可乐瓶,“来,敬阿勇和阿强。”
大家举起瓶子,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酒,但心意一样重。可乐的甜腻在口中化开,却带着淡淡的苦涩。
“晓阳,”阿裕放下瓶子,看着他,“你明天就走了,去潮城,去江城,以后还会回来吗?”
这话问得有些傻。这里是他的根,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但詹晓阳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不是问回不回来,是问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大家坐在一起,吃炒面,喝可乐,聊到半夜。
“会,”他重重点头,看着每个人的眼睛,“一定会。不管我走多远,这里都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兄弟。”
这话说得真诚,伙伴们都笑了,眼里有光。那是信任,是认可,是年轻人之间最朴实的情谊。
吃完宵夜,付了钱,走出面馆,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深夜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刺骨的凉。但肚子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回到家,没有再喝茶,准备出发了。
詹晓阳看看时间,两点十分。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沓钱,他数了数,分成几份,每份五百。
“来,”他走到阿裕面前,把钱塞到他手里,“拿着。”
阿裕愣住了:“阿阳,你这是?”
“拿着,”詹晓阳语气平静,但不容拒绝,“你们都在上学,手上紧。这点钱,当零花,买点书,买点吃的。”
接着是阿锋、阿文、阿国和阿源,还有另外两个小伙伴,每人五百。
在1997年,五百块是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大家都震惊了,拿着钱,手在抖。他们并不知道詹晓阳在上学还能有收入。
“阿阳,这...这也太多了!”阿源结结巴巴地说。
“不多,我这里还有。”詹晓阳拍拍他的胸前,“咱们是兄弟,我的就是你们的。以后有困难,随时跟我说。”
话说到这份上,没人再推辞。只是每个人眼里都有光,是感动,是不舍,是年轻人之间最珍贵的情谊。
“阿阳,”阿裕握着那沓钱,声音有些哑,“你放心,你爸妈在家,有我们。有什么事,一个招呼,我们马上到。”
“对!”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詹晓阳心里一暖,用力点头:“谢谢兄弟们。”
正说着,父母房间的门开了。父母走出来,都穿着整齐,显然一直没睡。母亲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用红纸包着,扎着红线。
“晓阳,”母亲走到他面前,把纸包塞到他手里,“这里面是家乡的土。到了江城,用水泡了喝掉,就不会水土不服了。老一辈传下来的法子,灵。”
纸包很小,很轻,但詹晓阳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那是母亲的心意,是家乡的根,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割舍不掉的牵挂。
他的眼眶瞬间湿了。
“妈,爸,”他声音哽咽,“你们在家,保重身体。别太累,该吃吃,该喝喝。等我放假,就回来看你们。”
“知道,知道,”母亲抹了抹眼角,“你在外面,好好的。注意身体,别太拼。钱是挣不完的,身体最重要。”
“嗯。”詹晓阳重重点头。
父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没说话,但眼神里是千言万语——是骄傲,是不舍,是放手让孩子去飞的复杂情感。
“爸妈,你们回屋休息吧,”詹晓阳说,“有伙伴们送我就行。”
父母点点头,但没动,就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儿子,像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这时,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是堂舅的车到了。
“该走了。”詹晓阳深吸一口气,提起背包。
伙伴们帮忙拿起行李。一行人出了堂屋,走进夜色。父母跟到院门口,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
深夜的村口,堂舅的蓝色货车已经等着了。车灯亮着,两道雪白的光柱刺破黑暗。
“来了?”堂舅招呼,“行李放后面。”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搬上车厢。詹晓阳和每个伙伴拥抱。拥抱很用力,时间很短,但情谊很长。
“保重。”
“常联系。”
“等你回来。”
简单的告别,但真诚。
最后,詹晓阳走到父母面前。母亲的眼圈又红了,父亲也用力眨着眼睛。他张开手臂,用力抱住父母。
“爸,妈,我走了。”他轻声说。
“走吧,路上小心。”父亲说。
“到了潮城,来电话。”母亲说。
他松开手,转身,不敢回头。怕一回头,眼泪就掉下来。他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堂舅也上了车,发动引擎。
车灯照亮前方的路,是蜿蜒的、熟悉的村道。后视镜里,父母还站在院门口,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最后看不见了。
伙伴们还站在村口,朝车子挥手。他也挥挥手,虽然知道他们看不见。
车子驶出村子,驶上公路。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
开了十几分钟,到了刘小惠的村子。远远就看见村口有几个人影,站在路灯下。是刘爸爸刘妈妈,还有刘小惠和她哥哥。
车子停下。詹晓阳跳下车,刘小惠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她的身体在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
“来了?”他轻声问。
“嗯。”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詹晓阳拍拍她的背,松开她,走到刘爸爸刘妈妈面前:“叔,阿姨,哥。让你们久等了。”
“不久,不久,”刘妈妈说着,眼圈也红了,“晓阳,小惠就……就交给你了。这孩子,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你多照顾啊。”
“阿姨,您放心,”詹晓阳郑重地说,“我会照顾好小惠的。到潮城,到江城,我都会照顾好她。”
刘爸爸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那一下很重,是信任,是托付。
行李搬上车。刘小惠和父母哥哥拥抱告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母亲给她擦眼泪,自己却也哭了。
最后,刘小惠上了车,坐在詹晓阳旁边。堂舅调转车头,按了声喇叭,算是最后的告别。
车子重新驶上公路。后视镜里,刘家人还站在村口,身影在路灯下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刘小惠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她把脸埋在手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詹晓阳没劝她,只是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窗外是深沉的黑暗,只有偶尔有对面来车的灯光,一闪而过。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刘小惠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声渐渐停了。刘小惠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她靠在詹晓阳肩上,轻声说:“老伙,我有点怕。”
“怕什么?”他问。
“怕江城,怕陌生,怕离开家。”她声音很小,像在说给自己听。
詹晓阳搂紧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怕,有我在。再陌生,再远,我都陪着你。”
“嗯。”刘小惠应着,往他怀里靠了靠。
困意渐渐袭来。一夜未眠,加上情绪的大起大落,两人都累了。
刘小惠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詹晓阳也闭上眼,但没有睡。他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心里一片宁静。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驶向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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