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古玩街的青石板路铺上了层白绒,听骨轩的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玉坠。陈默正用棉布擦拭那只小和尚给的木鱼,柜台上的铜炉里燃着沉香,烟气袅袅,混着窗外的雪味,格外清宁。
“叮铃——”门口的风铃响了,不是熟客的脚步,带着种小心翼翼的轻。
陈默抬头,见一个穿军大衣的老汉站在门口,帽檐上沾着雪,手里捧着个用蓝布包着的东西,局促地搓着手:“请问……这里能修骨头做的物件不?”
“进来坐。”陈默往炉子里添了块炭,递过杯热水,“外面冷。”
老汉捧着水杯暖了暖手,才慢慢打开蓝布——里面是个骨雕的小人,巴掌大小,雕的是个挎着篮子的姑娘,眉眼清秀,只是小人的左手断了,断口处已经发黑。
“是我老婆子年轻时的陪嫁。”老汉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走得早,就留下这个。前阵子孙子不懂事,给摔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说修不了。”
陈默拿起骨雕小人,指尖抚过断口,“骨视”能力铺开——他看到五十年前的油灯下,一个年轻媳妇正用布擦拭这骨雕,旁边的青年在给她捶背,窗外的雪和今夜一样,簌簌地落。
“能修。”陈默放下小人,从博古架上取下个小陶罐,里面装着陨骨谷带回的冰蚕丝和骨胶,“只是断口的怨气得先清掉,您明天来取?”
老汉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够不?不够我再去凑。”
“不用这么多。”陈默取了几张,把剩下的塞回去,“修这物件,看的是情分,不是钱。”
老汉千恩万谢地走了,雪光映着他的背影,走得很慢,却很稳。
苏清月从隔间出来,手里拿着本线装书:“刚才看你对着骨雕出神,看到什么了?”
“看到他们年轻时的样子。”陈默笑着调骨胶,冰蚕丝在指尖绕成细缕,“五十年前的雪夜,跟今夜差不多。”
苏清月凑过来帮忙,指尖碰到骨雕小人的脸颊,突然“咦”了一声:“这雕工……像槐婆婆的手法。你看这眉眼的弧度,跟她给玄老雕的骨牌一模一样。”
陈默仔细一看,果然。那小人的眼角有颗小小的痣,雕得极淡,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就像槐婆婆年轻时,眼角那颗痣。
“说不定是槐婆婆早年的作品。”陈默心里泛起暖意,“这老汉和他老伴,许是跟咱们还有这么层缘分。”
夜深时,骨雕小人修好了。陈默用冰蚕丝将断手与身体连缀,又用骨胶加固,断口处填了点金粉,远看竟像戴着只金镯子。他把小人放在博古架上,挨着“老黄牛”的罐子,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小人的影子落在墙上,像在挎着篮子走路。
“明天老汉来取,该多高兴。”苏清月给铜炉添了炭,“这骨雕里的念想,总算能续上了。”
陈默望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昆仑的冰窟,想起陨骨谷的温泉,想起那些藏着骨殖的山川湖海。原来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守着冰冷的骸骨,是守着骸骨里裹着的那些情分——是老黄牛对土地的眷恋,是流浪猫对暖灶的依赖,是老汉对亡妻的思念。
这些情分,像炭火,像沉香,像冬夜里的一盏灯,让这人间,格外值得。
后半夜,疯和尚敲开了门,手里捧着个砂锅,热气腾腾:“冬至得喝羊肉汤,我加了点镇魂草的根,驱寒。”
三人围坐在炉边,喝着热汤,听着窗外的雪落声。疯和尚说素面馆明天要免费送饺子,街坊邻居都能来吃;苏清月说她整理玄老的笔记,发现个用桃木枝编辟邪绳的法子,明天教老太太们编;陈默说等雪停了,得给老槐树的枝干再裹层草绳,别冻着。
雪还在下,听骨轩的灯亮到很晚。博古架上的骨雕小人,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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