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降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私立医院的花园里，融化了草坪上残留的薄雪，空气里带着一丝湿润的暖意。江淮坐在轮椅上，停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目光落在不远处嬉戏的几只麻雀上，神色依旧平静得没有波澜。
他是趁护工不注意，自己推着轮椅下来的——在病房里待了太久，消毒水味总让他想起两人分手时的冷意，偶尔来花园晒晒太阳，才能稍微缓解心里的压抑。
脚步声轻轻从身后传来，很轻，却还是让江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不用回头，也能认出这脚步声。
林雪颜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走到他身后时，脚步放得更轻了。她看着江淮略显单薄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犹豫了几秒，才轻声开口：“天气这么好，待在这里晒太阳，比在病房里舒服多了吧？”
江淮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依旧落在那几只麻雀上，没有说话。
林雪颜也不介意，走到轮椅旁，轻轻握住冰冷的扶手，声音放得柔缓：“花园里的路很平，我推你走走吧？就当晒晒太阳。”
轮椅没有动静，江淮依旧沉默，却也没有拒绝。林雪颜便慢慢推着轮椅往前走，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一起去郊外的公园，也是这样的天气，你说那里的樱花好看，非要拉着我去拍照，结果到了才发现樱花还没开，我还闹了好一会儿脾气。”林雪颜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后来你为了哄我，还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我最喜欢的草莓糖葫芦，结果你自己吃得比我还多——那时候你还说，是糖葫芦太甜，忍不住。”
轮椅缓缓前行，江淮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耳廓微微动了动，指尖悄悄攥紧了毛毯的边角——这些细节，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在她提起时，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
她推着轮椅走到一处长椅旁，停下脚步，看着江淮的侧脸，犹豫了很久，才轻轻问出口：“江淮，现在……你后悔救我吗？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枝的轻响。江淮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清晰：“没有。”
林雪颜愣住了，她没想到江淮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她走到轮椅前面，慢慢蹲下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江淮受伤后，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
江淮的眼眶红了，里面蓄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他看着林雪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接着说：“当时我就说过，我从来没放下你。现在这样……你总能信我还爱你了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在林雪颜的心上。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
“我……”林雪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满是愧疚和慌乱，“江淮，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江淮打断她的话，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水汽更浓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阳光落在江淮苍白的脸上，映得他眼底的红痕愈发清晰。林雪颜蹲在轮椅前，看着他被毛毯裹住的双腿，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密密麻麻的疼。
自责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江淮，你的腿变成这样，全是因为我。我该担起这个责任，如果……如果我现在愿意嫁给你，你会娶我吗？”
话音落下，花园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轻响。江淮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平静的眼神里瞬间掀起波澜，他看着林雪颜泛红的眼眶，嘴唇动了动，喉结滚动了几下，却始终没发出声音，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
林雪颜被他看得有些慌乱，以为他是在拒绝，又或者是介意她腹中的孩子，她咬了咬下唇，补充道：“我知道你可能会介意这个孩子……没关系，我可以打掉，真的。以后的日子，我来照顾你，给你做康复，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你敢！”江淮突然厉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吓得林雪颜猛地抬头。他死死盯着她，眼眶里的水汽瞬间翻涌，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轮椅的扶手上，“林雪颜，你把孩子当成什么了？把你自己的身体当成什么了？为了我，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放弃？”
他的情绪异常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我救你，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出事，不是为了让你用一辈子还债，更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你清醒一点！”
林雪颜被他吼得眼泪掉得更凶，却还是倔强地说：“可你的腿……是我害的……”
“我的腿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江淮打断她，声音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心疼，“孩子不能打，这是你的骨肉，也是一条生命。”
他没再提“嫁”或“娶”的事，只是重新沉默下来，目光落在林雪颜沾满泪水的脸上，复杂难辨。阳光依旧温暖，却照不透两人之间的沉重——他爱她，自然想和她在一起，可他更怕，她是因为愧疚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怕这份“责任”会困住她一辈子。
林雪颜看着他沉默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她知道江淮是为她好，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承受这一切？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江淮，我是认真的……我想照顾你，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只为了还债。”
江淮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没抽回手，只是依旧沉默着，眼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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