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志的手机号码,江琳早已烂记入骨。
她曾想,即便死几回反复重生,她也不会忘记他的号码,他的生日,他的身高和体重。
那是她最为短暂又漫长的、唯一的青春呵。
纤柔的手指摁出十位号码,到最后一位,退出。反反复复。
如果她先打给他,她这么久所坚持的,将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她不。
她再也不想那样了。
发愣的空隙,手机振动起来,她一阵激动,以为阿志终于找她了。
她差点轻声哽咽出“老公”二字。他们从几年前,都还是少年的时候,就一直悄悄互称老公老婆了。
一声“宝贝”让她苦涩地闭上了眼睛。
韩伟的声音。仿佛从外太空植入。同样的谦和,声音却和声音不同,依旧遥远又陌生。
烦!
韩伟说:“我在广州时刻想你,想你软软的身体,紧致的那里,想我们……的感觉。”
江琳:“呃,哈哈……我们每天都在为试讲做准备。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她才发现,和不爱的人谈恋爱,才会一本正经。她对前男友不正经,他却相反。也正是因为阿志的过于正经,她才经常心里没底。
没底就会一直追问“你爱不爱我”,问多了他就不肯回答了。然后恶性循环。
到了韩伟这里,她成了正经的那一个。
她越回避这个话题,韩伟越按捺不住挑逗:“男人爱一个女人最高境界就是想x她,宝贝,等着我狠狠地……”
去他妈的。
江琳想:男人爱一个女人最高的境界,难道不是生死与共吗?
就像婚礼司仪说的那样:无论贫穷、疾病,都不离不弃,相伴到老。
虽然前男友从不跟她说床笫之间的情话,但对于“执子之手,生词契阔”这样的文词,却是始终认同。
那是个书呆子,书呆子大概以床笫之事为羞,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她就是想听他言传,听他说喜欢、迷恋、离不开。
有时候问急了,阿志就跳起来笑着做逃跑状,口里喊着:“救命啊受不了!”
挂掉韩伟的电话,整理零落的心情。
试讲就安排在下个周二。
这几天马旋都没怎么理她。马旋在一遍又一遍地和老刘演双簧,互为对方的考官。
越是在江琳面前,她俩就越亲热。老刘无心,马旋故意,就是摆出一副“我们和你不一样”的姿态。
丝丝缕缕的孤独,就像秋日的暮色,莽莽苍苍涌进室内。天又快黑了。
她必须要扬起平静而洁净的脸,走进教室,面对她的广阔的职业生涯,她几十名洗耳恭听的学生。
面对喧嚣得歌舞升平又枯寂得地狱般的生活,面对一段又一段热烈愉快而短暂的爱情,面对她今后的人生。
她本来也可以按部就班地活着,过着本分的日子的,在许多年以后成为一个德高望重的高级讲师、教授。
她在马旋身上已经预见了一眼到头的未来,和学校里那些晚风里散步的老教师一样,拥有安稳而骄傲的晚年。
可是有了韩伟。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抚慰自己。
秋天况味日渐浓郁,空气里飘浮着落叶和秋雨的清新气息。
职业学校里的学生们,是一张张神采飞扬青春蓬勃的脸。
江琳有些心慌和自卑,她即将成为他们的讲师,她觉得自己并不比她们聪明多少,甚至比她们更笨拙无知。
她还即将做他们的辅导员,为他们的人生导航,可她连自己都管不了。
韩伟过几天就会再来,如果他们一起租房同居,厮守的时间势必增多。想想都不寒而栗。
他已经睡过她五六次了,每次都在宾馆。
事后他就牵着她的手去散步,像正常的恋人一样,说着喁喁的情话,去咖啡厅小酌,去精品店买衣服。
可是至今,她都斩钉截铁地明确,她没想过嫁给他。
如果现在和他分手,再与下一任异性深交,她就睡第三个了。
天呀居然这么糟糕了!心脏好像停跳了几十秒,用指头点着自己曾额头:江琳,你真烂!
这样的做派,放在农村,人们会说,她作风有问题,行为不检点,很难再嫁到好人家。
一名新生骑车路过她身边,后座载着他清纯可人的女友。
女生的胳膊肘蹭到了江琳,忙不迭说了声:“对不起阿姨!”
她愣在原地。
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学生,已经有人叫她阿姨了。
女孩回头,额头光洁,笑靥如花。
又一群女生结伴走过,有年轻的支撑,有一脸无法掩抑的喜悦,她们一个个都显得美丽纯洁。
韩伟多次赞美她:皮肤像细豆腐一样吹弹可破,出汗时粉扑扑散发着无限青春活力。他一直说她像十七八岁的女孩。
她哪里就像个阿姨了?
或许因为心思的沉重复杂,容易比她们显得灰暗苍老吧?如果韩伟看到她们,会不会拿来比较?
如果韩伟只是喜欢她的年轻和身体,终有“色衰而爱驰”的那一天。
爱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不是对一具皮囊的短暂欢好痴缠。韩伟对她的耳鬓厮磨,也多数在说“好喜欢你”,极少使用“爱”字。
爱,是需要漫长的时日去滋养的,地老天荒,石烂海枯。他们之间,还不算吧。
江琳,青春苦短,何去何从?
眼前的学生,一如当年她入学时的自己。她们在眼前轻声细语,乱蝶穿花般地飞舞,江琳内心充满着赞叹和羡慕。
十八九岁距离二十一岁并不遥远,她至多只能算她们的姐姐,而现实中却恍若隔代。
面对学生们,她有一种亵渎和罪恶感,自己的心已经不纯洁了,已经沾染上世俗的气味了,她还能用心的芬芳来哺育这些尚未涉世的灵魂吗?
三尺讲台,教育学生们要洁身自好,要自强、自尊、自立……道貌岸然,江琳,你太虚伪了。
连马旋都说过她虚伪。
做人,表里如一才不会累。
第无数次,她又想逃了。
杨绛说过,爱,要等,不要找。
韩伟也不是她“找”来的,却也不是她“等”来的。
最好的爱情,是两个人的燃烧,两具躯体和灵魂的相互吸引与饥渴。
而不是有时在韩伟使尽浑身解数培养情绪时,小声跟她说“干的”,又问她是不是最近身体不舒服。
她马上就可以是个能独立的人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度日。
爱是无解,爱是哲学,爱是生命中的圣洁。
韩伟还沉浸在热恋一般的温柔乡。她要抽身而退。
只是,如何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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