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炮手一行人悻悻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空地和弥漫的硝烟味。曹云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剑拔弩张，丝毫不比面对黑熊时轻松。
“呸！什么玩意儿！仗着有枪就胡来！”靳从起朝着林场队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脸上犹带着愤愤不平，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他走到那头已经咽气的母猪旁边，用脚踢了踢，“曹哥，这猪咋整？咱现在就收拾？”
曹云飞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抬头看向从土坡上走下来的阿雅娜。阿雅娜脸色依旧平静，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露出她内心的不悦。她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地上的猎物，又望向曹云飞，眼神似在询问下一步行动。
“收拾肯定要收拾，但不能在这里。”曹云飞冷静地分析道，“胡炮手他们没走远，枪声和血腥味可能会引来别的麻烦。咱们得尽快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
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母猪的伤口。弩箭射得很深，几乎穿透了前腿骨，阿雅娜那一箭虽然落空，但也显示了其威慑力。“阿雅娜妹子，刚才多亏你反应快，箭法也准。”曹云飞由衷地说道。若不是阿雅娜及时响应，并那一箭精准的警告，恐怕胡炮手没那么容易罢休。
阿雅娜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但少了几分冰冷：“他们坏了规矩。”她顿了顿，补充道，“猪群受惊跑散，短时间内很难再聚拢。这片林子，不能待了。”
英雄所见略同。曹云飞点头：“对，我们必须转移。带着整头猪行动太慢，目标也大。按老规矩，取走最值钱的部分。”所谓的值钱部分，对于猎人而言，并非单纯指市场价值，更包括易于携带、能补充体力且不易腐败的部分。
曹云飞拔出猎刀，动作熟练而精准。他先是剖开猪腹，取出了温热、深紫色的猪胆，用准备好的油纸包好——这是重要的药材。然后又利索地卸下了四条猪腿，这是肉量最多、最实用的部分。至于庞大的躯干和猪头，虽然可惜，但只能舍弃，留给山中的其他食腐动物，这也是山林循环的一部分。
“可惜了这身好肉膘……”靳从起看着剩下的猪身，咂咂嘴，有些舍不得。
“贪多嚼不烂，还会招来狼和熊。”曹云飞一边将猪腿用坚韧的树皮绳捆好，一边告诫道，“记住，在山里，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他将两条较重的后腿交给靳从起背负，自己背起两条前腿和猪胆。阿雅娜则主动将那张沉重的弓背好，依旧负责断后和警戒。
三人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曹云飞根据地图和太阳的位置，决定向西北方向的一条山谷溪流转移。那里有水源，地势相对开阔，易于观察，也方便处理猎物和休整。
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但气氛与昨日已截然不同。经过清晨这场与林场队的正面冲突，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他们联系得更紧。那是一种共同对敌后产生的信任和依赖。靳从起不再像之前那样咋咋呼呼，而是老老实实地背着猪腿，紧跟曹云飞的脚步，不时警惕地回头看看。阿雅娜虽然依旧话少，但她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曹云飞身上，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临时的队长。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耳边传来了潺潺的水声。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湍急的山涧出现在眼前，水质清澈见底，撞击在岩石上溅起白色水花。曹云飞选择了一处河岸较宽、背后有巨大岩石遮挡的平地作为临时营地。
“就在这里吧。从起，你去捡些干柴，小心点，别走远。阿雅娜妹子，麻烦你警戒四周，尤其是下游方向，留意有没有人或者野兽被血腥味引来。”曹云飞放下负重，迅速分配任务。
“好！”靳从起答应一声，放下猪腿，活动了一下被勒得发麻的肩膀，转身钻进了旁边的林子。
阿雅娜则一言不发，像一只灵巧的岩羊般，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旁边那块巨大的岩石顶端，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弓就放在手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山谷上下游和两侧的山林。
曹云飞则抓紧时间处理猪腿。他用溪水清洗掉血污，然后找了些干净的阔树叶包裹起来，这样可以保持肉质新鲜，也便于携带。黑云乖巧地趴在他身边，舌头伸得老长，眼巴巴地看着鲜肉，但没有曹云飞的命令，它绝不会上前。
靳从起很快抱着一捆干柴回来了。曹云飞生起一小堆火，不是为了烤猪腿（生火烤肉耗时且烟大容易暴露），主要是为了烧点热水，冲泡炒面，让大家吃点热乎的补充体力，同时也用火焰驱散一下山涧的湿气和寒意。
就着热水吃了些简单的干粮，三人的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靳从起又开始活跃起来，绘声绘色地描述刚才胡炮手那帮人吃瘪的样子，逗得曹云飞也忍不住笑了笑。连岩石顶上的阿雅娜，嘴角似乎也微微牵动了一下。
“曹哥，接下来咱咋办？猪群让他们惊跑了，这大山里，再找这么大的猎物可不容易了。”靳从起有些发愁地问道。比赛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天，他们目前只有一头熊和这半头猪的收获，虽然价值不低，但要想在二十支队伍里脱颖而出，尤其是面对林场队那种不讲规矩的对手，压力依然很大。
曹云飞展开地图，眉头微蹙。老黑山范围很大，但适合大型兽群活动的区域也就那么几片。胡炮手他们的行为，无疑打乱了大部分队伍的狩猎计划。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曹云飞指着地图上一条蜿蜒的线条，“这是冷水河，上游有一片沼泽地，这个季节，应该会有猂（驼鹿）和马鹿去喝水觅食。虽然风险大点，但值得一试。而且那边地形复杂，林场队那帮靠枪的，未必敢轻易深入。”
猂和马鹿都是价值极高的猎物，但体型巨大，性情机警凶猛，尤其是在沼泽地带狩猎，难度和危险性都极高。
靳从起一听，眼睛亮了：“猂？好家伙！要是能打着一头，那可就稳了！”
连岩石上的阿雅娜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狩猎大型鹿科动物，是衡量一个猎人技艺和勇气的重要标准。
“不过那片沼泽不好走，得万分小心。”曹云飞强调道，“咱们休息一刻钟，然后出发。争取在傍晚前赶到沼泽边缘，观察情况，明天一早动手。”
计划已定，三人不再耽搁。熄灭火堆，掩埋痕迹，背上行装，再次踏上征途。沿着山涧向下游走了一段，找到一处水势较缓、布满卵石的浅滩，准备涉水过河。
溪水冰冷刺骨，即使穿着胶鞋，也能感受到那股寒意。曹云飞打头，用一根长木棍探路，小心翼翼地踩着水下的石头前进。靳从起紧跟其后，呲牙咧嘴地忍受着冰水的刺激。阿雅娜走在最后，步履稳健。
就在三人即将到达对岸时，意外发生了！靳从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他“哎呦”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沉重的背包带着他，眼看就要摔进齐腰深的湍急水流中！
“从起！”曹云飞惊呼一声，反应极快，扔掉木棍，回身一把抓住靳从起的胳膊！但水流的冲力和靳从起的体重让他也站立不稳，两人一起向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猎豹般窜出！是阿雅娜！她不知何时已经弃了稳妥的路线，几个箭步冲入水中，从侧面猛地顶住了即将摔倒的曹云飞，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靳从起的背包带！
三人踉跄了几下，终于在水流中稳住了身形。冰凉的溪水浸透了他们的裤腿，寒意直往骨头里钻。但好在，没有人被冲走。
靳从起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曹云飞和阿雅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刚才那一刻，若不是阿雅娜果断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谢阿雅娜妹子！”靳从起带着哭腔说道，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阿雅娜松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淡淡地说：“小心点。”然后率先向对岸走去。
曹云飞拍了拍靳从起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了他一下，也赶紧跟上。三人互相搀扶着，终于狼狈地爬上了对岸的草地。
冷风一吹，湿透的裤腿贴在皮肤上，更是寒冷刺骨。必须生火烤干，否则很容易失温。
这一次，不用曹云飞吩咐，靳从起就主动跑去捡柴，而且专挑干燥耐烧的硬木。阿雅娜则负责警戒，眼神比之前更加警惕。曹云飞迅速生起一堆旺火，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烘烤着湿透的衣裤。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三张年轻的脸庞，经历了落水的惊险，彼此之间那最后一点隔阂似乎也随着水汽蒸发了。靳从起不再害怕阿雅娜，阿雅娜的眼神中也少了几分疏离。一种真正的、历经考验的战友之情，在这冰河遇险后，悄然滋生。
烤干了衣裤，身体重新暖和起来。曹云飞看着重新变得精神抖擞的靳从起和目光坚定的阿雅娜，心中充满了信心。前路或许还有更多艰难险阻，但这个三人小队，已经具备了迎接任何挑战的勇气和……默契。
“走吧，”曹云飞站起身，望向冷水河上游的方向，“目标，沼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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