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灯火映着何胤沉静的侧脸，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前衣衫下那块温润的硬物。凝神暖玉的暖意丝丝缕缕透进来，像某种无法言说的心绪，扰得他向来平稳的心湖泛起微澜。父亲何正峰和大长老还在低声商议着矿脉接收的细节，他却难得地走了神。
秦清瑶…这块玉，是她送的。思绪不由飘回幼时在城主府的那些日子。在城主府演武场旁的静室，幼时何胤指导她剑诀，她专注练习，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的样子；或是她端来灵茶，安静地看他推演功法时，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关切。那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想来，那目光里分明藏着别的东西。
“胤儿？”何正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厅内已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大长老等人不知何时退下了。
何正峰看着儿子，眼神带着探究，语气却有着调笑：“人都走了，方才看你心不在焉，可是为了那暖玉？”
何胤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指腹摩挲着杯壁，似乎在斟酌词句。
何正峰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变得深沉：“清瑶那丫头，确实是个好姑娘，心思也……通透。”他顿了顿，直接点破，“为父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你呢？你对那丫头，可曾动过心思？”
何胤放下茶盏，指节微微收紧。
修炼之路的图景在他脑海中铺开——世界如此之大，强者林立，他身怀机缘，必然是要在这条修炼之路上登顶的。这条路上，尸骨累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重生一世，所求的是挣脱束缚，是超脱，是回归。儿女情长，于这浩渺道途而言，究竟是锦上添花，还是害人害己？他心中不确定。
他抬眼，迎上父亲关切的目光，那目光里既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最终，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低沉：“父亲，修炼之道，步步荆棘，凶险莫测。未来如何，连我自己也看不分明。秦小姐……很好，只是这条路，我怕牵连了她，也怕……”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叹了一声道，“顺其自然吧，若真有这缘分，自会水到渠成；若无缘，强求亦是徒增烦恼而已。”
何正峰看着儿子眼中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沉重与清醒，心头一叹。儿子今后的路有多少坎坷他其实都明白。
他沉默片刻，拍了拍何胤的肩膀：“也罢，你心中有数就好。为父也不过多干涉，只是莫要辜负了眼前人，也莫要辜负了自己。”这话说得含糊，却包含了为人父的复杂心绪。
一月时光倏忽而过，何家演武场上，呼喝声此起彼伏。数十名何家年轻子弟分列两处，一处在演练紫霄引雷剑，剑气纵横，隐隐透着紫色电光；另一处则人影闪动，正是在修炼那太极迷踪步。
何胤负手立于场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他身形挺拔，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他时不时出声指点：“出剑需要配合灵气运转，以灵气为引，带动雷霆之力！”“气走膻中，沉入丹田，脚步前轻后重，后脚发力，需要暗合阴阳太极之势！”
何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子弟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他的点拨下，场上子弟的剑招运转肉眼可见地流畅起来，而脚步虚浮者也找到了诀窍。
何正峰与几位长老远远看着，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两部功法，一部侧重剑道修行，增强攻击，一部专注身法，皆是何胤从自身所学中简化精炼而来。
短短一月，竟能让这些资质参差不齐的子弟双双入门，这份指导能力，足以说明何胤不仅自身修为高绝，对道法的理解也已远超他们这些老一辈。
夕阳将何胤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最后扫视一遍演武场，确认所有人都已初步掌握功法运转，这才转身走向父亲。
“父亲，”何胤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舍，“如今家族功法根基已立，后续只需按部就班勤加修炼即可。明日我便要动身，去完成宗门历练任务。”
玄天长老交代的宗门任务，何胤一直记在心上，之前因为家族的事已耽搁许久，如今家族稳定，在北寒城已无外界实力威胁，心中的执念也已解决，是时候去完成宗门的历练了。
何正峰点点头，眼中虽有几分不舍，却也明白儿子修炼的道路还很遥远，离去是迟早的事，在沉默几秒后开口：“好。不过历练凶险，胤儿务必小心，你是家族的希望，也是为父的骄傲，不能有事。家中一切有我，你不必挂念。”
就在这时，一名管事匆匆奔来禀报：“家主！少家主！城主大人来访！”
何胤与何正峰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
不过两人也没耽搁，快步迎至前厅，只见城主秦岳一身便服，人已端坐厅中，神色从容，何胤眼角飘过，城主身旁并无秦清瑶的身影，何胤心中难免失落。
“秦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何正峰拱手笑道。
“何家主客气了，你我之间这些虚礼就免了吧。”秦岳起身还礼道，目光随即落在何胤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贤侄一月来调教子弟，成效斐然，连我在城主府都听闻了！何家后继有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城主过奖。”何胤微微躬身。
秦岳摆手示意二人落座，开门见山道：“今日前来，确有一事相商。”他看向何胤，“听闻贤侄明日便要启程，去完成宗门历练？”
“正是。”何胤应道。
“好。”秦岳点点头，目光变得深沉，“清瑶那丫头，修为也到了瓶颈，需要外出历练一番，寻求突破契机。她性子倔强，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我这个做父亲的，终究是拗不过她。”他话语间带着无奈，更有一份深藏的慈父之情，随后继续道：“她……想随你同行，一同历练。”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何胤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秦岳继续道：“我知道，贤侄你的路，注定不会平坦。清瑶跟着你，或许会遇到更多的凶险。但这是她的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郑重，“此外，我打算让清瑶随你历练结束后，直接前往皇都。她已获得流霜学院的入学资格，报到之期将近。你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流霜学院？何胤心中念头飞转。这学院在皇朝地位超然，据说与皇室关系匪浅。让秦清瑶随自己去皇都，既是历练，也是护送她去学院报到。秦岳此举，既是为女儿争取机会，也是在不动声色地……铺路。
何胤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远处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仿佛又感受到心口那块暖玉的微温。父亲那句“莫要辜负了眼前人，也莫要辜负了自己”在耳边回响。他沉默片刻，迎着秦岳带着期许的目光，终于缓缓颔首：
“既是秦小姐所求，又有城主托付，何胤……自当尽力。”他顿了顿，补充道，“同行无妨。只是前路凶吉难料，还请秦小姐有所准备。”
秦岳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亮光，朗声道：“好！有贤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清瑶那边，我会让她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她自会到府外等候，与贤侄一同出发！”他站起身，向何正峰也拱了拱手，“何家主，小女此行，就叨扰贤侄了。”
送走秦岳，厅内重归寂静。何胤站在厅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沉入远山。皇都，流霜学院……新的波澜，已在眼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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