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裳被他这话问得清醒了大半，她垂下眼睫，撑着沙发坐起身，蜷缩的腿放下来，伸手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语气重新恢复了平日的疏淡，试图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自然流露：
“随口说的而已。”
站起身，走向办公桌，背对着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工作时的清晰冷静，“宋总要是没什么公事，我这边还要准备下午审批会的材料。”
宋宴秋看着她刻意挺直的背影和迅速转变的态度，眼底的笑意并未散去，反而加深了些许。他慢慢站起身，没有再追问，只是看着她整理文件的侧影，温和地说：“好，不打扰你。记得按时吃饭。”
说完，他便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黎裳却站在桌前，一时没有动作。
沙发上似乎还残留着他靠近时带来的微弱气息，那句脱口而出、关心他父亲的话，连同刚才那双带着惊喜和温柔的眼睛，在她心里轻轻撞了一下，泛起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涟漪。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笔，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项目审批终于顺利通过，皮埃尔紧绷的神经也稍得舒缓。临回伦敦前，他将黎裳叫到办公室。
“Shanon，Jahero亚太区的事务，尤其是 Floréal tower 的推进，就全权交给你了。”皮埃尔说着，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哦，还有一点，寒武纪设计院必须全程深度参与项目的设计工作，这是投资方伽圣明确提出的条件。”
黎裳正准备点头应下，听到这话，心里却微微一动。寒武纪必须全程参与？还是伽圣提出的条件？
把皮埃尔送上飞机后，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打开电脑，开始在公开的商业信息查询平台上搜索“伽圣投资”的详细信息。股权结构、主要投资人、管理层名单……她逐条仔细翻阅，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可能与“宋宴秋”三个字产生关联的蛛丝马迹。
然而，一遍又一遍，屏幕上滚动的信息里，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名字。无论是显名股东，还是隐藏在多层股权架构之后的疑似关联方，都找不到宋宴秋的痕迹。
而且，伽圣在中国地区的投资几乎很少。
黎裳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数据，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许是自己多心。
也许这只是伽圣投资基于对寒武纪专业能力的认可而提出的普通合作条款，与宋宴秋本人并无直接关系。把那么大的赌注押在 Floréal tower 上，要求自己信任的设计团队全程把控质量，也算合情合理。
伽圣在中国地区投资得少，许是寒武纪在国外的口碑不错？毕竟，寒武纪京西分公司是有国际业务部的。
项目审批通过后，接下来是权属手续、设计、方案报批等一系列工作。
临近袁绍谦忌日，黎裳换上一身简洁的黑色连衣裙，捧着一束鲜亮的太阳花，独自前往墓园。
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将墓园里整齐的墓碑和葱郁的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知了声声，更显得周遭空旷而安静。她沿着小径走向那个位置，却意外地发现，墓碑前已经静静地躺着一束新鲜的白菊，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她脚步微顿，第一个念头是：宋宴秋来过了？
走近细看，花束旁放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是娟秀熟悉的字迹——姜绾歌。
她回国了？黎裳心里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觉得与自己无关。或许……宋宴秋正跟她在一起呢。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很快便被灼热的空气蒸发。她将自己带来的太阳花轻轻放在白菊旁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祭拜完回到公司加班。周末的办公楼空空荡荡，只有办公室的冷气和她敲击键盘的声音作伴。
中午时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黎裳抬头，竟看见宋宴秋提着几个精致的保温食盒走了进来，额角还带着从外面进来时的一层细密薄汗。
“还没吃饭吧？”他语气自然，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将食盒在她办公桌上一一打开。诱人的饭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黎裳看了一眼，椒盐虾、干煎马头鱼、糖醋排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她心下微动，倒是难为他，不喜欢鱼腥味，还特意准备这些。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气氛有些微妙的缓和。黎裳想起早上的事，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姜绾歌回国了吗？”
宋宴秋夹菜的动作没停，点点头，语气平常：“知道。她带着孩子回来的。”
“孩子？”黎裳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他，“她结婚了？”
“去年吧，听说对方是个软件工程师，人还不错。孩子是个混血女孩，很漂亮。”宋宴秋说着，甚至抬眼看了她一下，补充道：“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随后又状似无意地跟了一句：“反正你带孩子有经验。”
黎裳正喝着汤，闻言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宋宴秋放下筷子，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翻涌压抑许久的醋意和委屈，声音沉了几分：“肯帮胡佑丞带孩子，辛苦自己，也不肯花时间见我一面。”
黎裳看着他带着孩子气的控诉，心里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重新拿起筷子，淡淡地说：“好好吃饭。”
宋宴秋不死心，在沉默许久后，又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斟酌：“其实……你是不是想问……绾绾……绾歌回来有没有找过我？”
黎裳正夹起一块鱼肉，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仿佛这个问题比碗里的米饭还无关紧要。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有些不耐烦：“爱找谁找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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