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馆里的欢呼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但姜知夏的世界却异常安静。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窗外是渐渐沉下来的暮色，染红了天边的云霞。
放学已经很久了，同学们早已走光。她本该去图书馆完成小组讨论的准备工作，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挪回了这间教室。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下午那场球赛的喧嚣，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滚烫的情绪。
那个红色的7号背影，那句冰冷的警告，还有苏晓激动的声音——“他为了你！”
这几个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每播放一次，心跳就失控一次。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暖流，混杂着慌乱、不知所措，还有一丝隐秘的甜，在她心口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她不是傻子。江屿白那个举动，几乎等于在所有人面前，用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宣告了对她的维护。尽管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同桌？因为那个微不足道的“学习互助”关系？还是因为……那张草稿纸上的侧脸素描所暗示的、某种她不敢深想的原因？
姜知夏烦躁地合上面前摊开的书。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思考学习上的事情。那个名叫江屿白的少年，像一种强力病毒，侵入了她井然有序的系统，让所有程序都陷入了瘫痪。
下周五，是年级的英语演讲比赛初选。每个班需要派一名代表参加。班主任在放学前提了一句，让大家自愿报名。姜知夏的英语成绩是年级顶尖的，口语也标准流利，按理说是最好的人选。以前这种为班级争光的事情，她都会主动承担。
但这一次，她犹豫了。
她从小就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在很多人面前进行正式演讲时，会控制不住地紧张，甚至声音会微微发抖。平时课堂回答问题还好，但一想到要站在礼堂的舞台上，面对台下黑压压的评委和观众，她就感到一阵心悸。
之前几次类似的经历，她都靠着超强的准备和意志力硬撑了下来，但过程极其煎熬。这次，她本能地想退缩。
可是，作为班长，作为老师同学眼中的优等生，她似乎没有退缩的理由。
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她。她需要练习，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所以，她选择了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
深吸一口气，姜知夏站起来，走到讲台上。她把下面的桌椅想象成观众，努力平复着呼吸。
“Good afternoon, teachers and fellow students...”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才开了个头，她就卡壳了，脑子里预演过无数遍的稿子瞬间一片空白。
冷汗涔涔而下。
她沮丧地走下讲台，回到座位，把脸埋进臂弯里。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为什么就是不行？明明私下背得滚瓜烂熟，一站到那个位置就……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一声。
姜知夏吓得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谁？谁还没走？
她紧张地望向门口，那里空无一人。难道是风？或者是她太紧张听错了？
她屏住呼吸等了几分钟，再也没有任何声响。看来真是听错了。她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更加孤独和无助。看，连空教室都在嘲笑她的没用。
情绪低落谷底，那种熟悉的、想要放弃的念头再次浮现。要不……就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换别人去吧？虽然会有点丢脸，但总比在台上出丑好。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长。她甚至开始在心里打腹稿，该如何向班主任委婉地推辞。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懦弱的想法吞噬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课桌，猛地顿住了。
在她摊开的英语笔记本旁边，放着一颗糖。
一颗用红色透明糖纸包裹着的草莓硬糖，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温暖剔透的光泽。
姜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确信，几分钟前她趴下的时候，桌上绝对没有这颗糖！
那么……是刚才？是那个开门声？
她的心跳再次失控般地狂跳起来，比刚才练习失败时跳得还要厉害。她像做贼一样，猛地扭头看向教室前后门，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晚风穿过半开的窗户，拂动着窗帘。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糖。糖纸在她指尖微微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很普通的牌子，是学校小卖部里最常见的那种。
可是，它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就显得极不普通。
是谁？
一个名字，几乎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进她的脑海——江屿白！
是他吗？他回来了？他听到了她刚才糟糕的练习？他看到了她的沮丧和脆弱？
可能吗？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说话能气死人的江屿白，会做这种事？
但是……除了他，还有谁？而且，那颗糖……
姜知夏猛地想起，成为同桌的这一个多星期里，她似乎好几次看到江屿白在课间，会从裤兜里摸出这种包装的草莓糖，剥开扔进嘴里。他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口味。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紧紧攥着那颗糖，糖纸的棱角硌着她的手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也让她无比确认，这不是幻觉。
她拿着糖，几乎是冲到了教室后门，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夕阳拉长的光影。她又跑到窗边，向下张望，校园里也几乎看不到人影了。
他真的来了，又走了。像一阵风，无声无息。
姜知夏回到座位，看着掌心那颗小小的草莓糖，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圆滚滚的、红色的糖果放进嘴里。
瞬间，酸甜的草莓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强势地驱散了口腔里因为紧张而泛起的苦涩。
很甜。
甜得让她鼻子有些发酸。
这算什么？安慰？鼓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嘲讽？笑她连个演讲都怕成这样？
可是，如果是嘲讽，他何必多此一举？他大可以像以前一样，用言语刺她一下，或者干脆视而不见。
这种沉默的、不着痕迹的……温柔，比球场上的维护更让姜知夏心慌意乱。因为它太隐秘，太不符合江屿白一贯的人设，反而显得格外真实和……致命。
她含着糖，重新走上了讲台。看着下面空荡荡的桌椅，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了许多。那个人的影子，仿佛就坐在某个角落，用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淡漠的眼睛看着她。
“Good afternoon, teachers and fellow students...” 她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声音虽然还有些紧，但至少流畅地说了下去。那颗草莓糖在嘴里慢慢融化，甜味一丝丝浸润着喉咙，也仿佛给她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虽然距离完美还差得远，但至少，她克服了最初那股想要放弃的强烈冲动。
离开教室时，姜知夏将那张红色的糖纸仔细抚平，夹进了英语笔记本的扉页里。动作轻缓，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重。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微凉。嘴里的草莓甜味早已消散，但那种滋味却仿佛烙印在了记忆里。
江屿白。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打架狠厉的是你，数学天才的是你，球场上是光芒万丈的是你，丢下一颗糖就消失的也是你。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而我这颗因为你而彻底混乱的心，又该如何安放？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姜知夏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变得如此漫长，而又充满了某种不可预知的、让她既害怕又隐隐期待的东西。
那颗无声的草莓糖，像一把钥匙，没有打开谜团，却在她心门上，撬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光透了进来，但随之涌入的，是更多、更汹涌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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