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外门弟子居所区域,一个偏僻的角落。
王烁,曾经刑堂精英小队的一员,那个被狗尾巴草扎得跳了一晚上“踢踏舞”、最后又被苔藓包裹成“粽子”安睡了一场的弟子,正坐在自己简陋的房间里,对着窗外发呆。
他的飞剑“青锋”静静地躺在膝上,剑身光洁如镜,映出他有些迷茫的脸。自从落星镇归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宗门下了严令,禁止谈论那次任务,违者重罚。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者,更是被执法殿逐一盘问后,严令闭门思过。
表面上,风波似乎平息了。但王烁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他没有像李魁长老那样道心受创,一蹶不振;也没有像某些同门那样,将那次经历视为奇耻大辱,咬牙切齿地想着日后报复。相反,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他的心头。
是恐惧吗?当然是有的。面对那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力量,那种自身如同蝼蚁般的渺小感,足以让任何修士心生恐惧。
但除了恐惧,还有一种……震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向往。
他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片生机勃勃到诡异的灵植园。不是后来那令人窒息的威压,而是最初踏入时,那种无处不在的、温和而浩瀚的生机。那里的每一株草,每一片叶,都仿佛在呼吸,在歌唱,在遵循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完美而和谐的韵律。
他被狗尾巴草扎过,那感觉……很奇怪。并非纯粹的疼痛,更像是一种带着惩戒意味的、尖锐的“提醒”,刺痛之后,反而有种灵力被强行梳理了一下的通畅感。
他被苔藓包裹过,那感觉……更奇怪。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摇篮,被温暖、柔韧而充满生命力的物质包围,所有的焦躁、暴戾都被悄然抚平,甚至连几年前一次任务留下的、一直隐隐作痛的暗伤,都在那股生机的滋养下彻底痊愈了。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一场……造化!
那位沈园主,若真想杀他们,恐怕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方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只是他园中的花草,他身边那只懒洋洋的乌龟,就足以决定他们的生死,还能顺便……给他们疗个伤?
这种举重若轻,这种对生命力量出神入化的掌控,完全颠覆了王烁对“强大”的认知。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导,都是力量在于征服,在于破坏,在于将对手踩在脚下。可那位沈园主展现的,却是一种“包容”、“同化”、“滋养”的力量。
这难道不是更高级、更接近“道”的力量吗?
“王师兄,还在想落星镇的事?”一个同样参与了任务、名叫孙淼的弟子推门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他脸上也带着和王烁类似的复杂神情。
王烁没有否认,轻轻抚摸着膝上的青锋剑,低声道:“孙师弟,你说……我们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孙淼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为了……长生?为了强大?为了不受人欺负?”
“那什么样的强大,才算真正的强大?”王烁追问,“是像李长老那样,动辄要夷平小镇,毁人园圃?还是像……那位沈园主那样,能让枯木逢春,能让恶意的攻击化为滋养的生机?”
孙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太深奥了。
“我回来后,试着培育了一下我窗台那盆快死的‘凝露花’,”王烁指了指窗台,那里有一盆原本奄奄一息、此刻却焕发出些许生机的灵植,“我学着……嗯,学着感受它的状态,给它调整了光照和水分,没有强行用灵力催生。它好像……真的好了一点。”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兴奋。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不同于以往用蛮力催动功法,而是尝试去理解、去顺应植物的生长规律。
孙淼凑过去看了看,惊讶道:“咦?真的哎!颜色都润了不少!王师兄,你什么时候懂这个了?”
“我不懂,”王烁摇摇头,眼神有些飘忽,“我只是……好像模模糊糊地,摸到了一点边。是在那个园子里……‘睡’那一觉的时候,感觉到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想起了被苔藓包裹时,那种与周围生机融为一体的奇异感觉。虽然短暂,却像是一颗种子,埋在了心里。
“宗门不许我们再提,也不许我们再靠近落星镇。”孙淼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不提便不提吧。”王烁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但那感觉,我忘不掉。或许……我们修炼的路,未必只有打打杀杀一条。至少,我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另一种……更浩瀚,更慈悲的强大。”
他不再迷茫。那次狼狈的败退,那颗扎人的狗尾巴草,那场安神的沉睡,反而成了他修行路上一次至关重要的“点拨”。他不再执着于刑堂弟子争强好胜的那一套,开始有意识地放缓修炼节奏,更多地观察自然,感受草木枯荣,甚至偷偷去传功堂借阅了一些以前不屑一顾的、关于灵植培育和自然之道的玉简。
他的变化,引起了严松长老的注意。在一次例行考较中,严松敏锐地发现王烁的灵力变得比以前更加精纯凝练,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静,连带着剑意都似乎圆融了一丝。
严松没有点破,只是在考较结束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烁一眼,留下了一句:“祸兮福之所倚。守住本心,莫要辜负了这场……机缘。”
王烁浑身一震,躬身称是,心中更加了然。
类似的变化,并非只发生在王烁一人身上。那些一同经历了“灵植园之旅”的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改变。有的开始反思宗门行事是否过于霸道;有的对灵植之道产生了浓厚兴趣;还有的,只是单纯地对力量有了新的敬畏。
他们成了青云门内一批特殊的“败退者”。他们的心声,无法宣之于口,却悄然改变着他们的行为,如同涓涓细流,或许在未来,能对青云门这艘大船的航向,产生一丝微小却积极的影响。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落星镇那个只想安安静静种田的灵植夫,和他那只爱吃龟苓膏的乌龟,一次无意的“招待”。
对他们而言,那只是日常的小插曲。
对某些人而言,那却是指引方向的……灯塔。
王烁再次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重重山峦,落在了那个小镇的方向。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
“沈园主,虽然您可能不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了……”
“但,谢谢您的……不杀之恩,与……点拨之缘。”
他收回目光,拿起旁边一份关于《低阶灵植共生阵法初探》的玉简,沉浸了进去。
败退者的迷惑与心声,无人听闻,却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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