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左将军府邸深处。
上官桀如同一头困兽,在密室内焦躁地踱步。烛光将他扭曲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忽大忽小,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父亲,都安排妥当了!”上官安快步走进密室,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陈武已经答应,明日会亲自带队,混入期门军的护卫队列。李敢、王贲、张猛也都表了忠心,愿意誓死相随!”
上官桀猛地停下脚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儿子:“多少人?装备如何?”
“精锐甲士五十人!”上官安声音发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兴奋,“都配了环首刀和强弩,藏在运送贡品的马车夹层里。只要进了宫门,顷刻间就能控制椒房殿外围!”
“五十人...”上官桀喃喃自语,额头上青筋暴跳,“你可知道,这是在玩火?一旦败露,就是万劫不复!”
“父亲!”上官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霍光连‘无忧散’这种手段都用上了,分明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明日若不动手,等着我们的就是抄家灭族!”
他抬起泪眼,声音嘶哑:“妹妹...妹妹她还那么小,难道要让她跟着我们一起...”
“住口!”上官桀暴喝一声,猛地抽出墙上悬挂的环首长刀。冰冷的刀锋在烛光下泛着幽光,映出他狰狞的面容。
“既然他霍光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上官桀咬牙切齿,刀尖直指虚空,“明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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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轮月色下,长乐宫寝殿却是一片狼藉。
鄂邑长公主瘫坐在满地碎片之中,华美的宫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姣好的面容因怨恨而扭曲。她手中死死攥着一块蟠龙玉佩的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霍光...霍光...”她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本宫要你不得好死...”
丁外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殿下何必自苦?”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发毛,“明日之后,这未央宫就是您的天下。到时候,想怎么处置那条老狗,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长公主猛地转身,抓住他的衣襟:“都安排好了?明日一定能成?”
“万无一失。”丁外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上官家已经豁出去了,五十名死士随时待命。只要进了宫,控制住椒房殿,再让那小丫头在陛下面前哭几声...到时候长公主您以姑母的身份做主,谁能说个不字?”
他轻轻抚摸着长公主散乱的发丝,声音愈发轻柔:“等那小丫头立了后,上官家感恩戴德,朝中势力重新洗牌...霍光?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长公主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光芒,她死死攥住丁外人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
“明日...本宫要亲眼看着霍光跪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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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尚书台。
霍光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杜延年肃立在他身后,正在低声禀报:
“...上官桀调集了五十名死士,藏在运送贡品的马车里。陈武等人已经就位,明日会借护卫之名助他们入宫。”
霍光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长公主那边,”杜延年继续道,“丁外人已经将最后一批金银送出宫外,看来是做好了事败逃亡的准备。”
“跳梁小丑。”霍光淡淡道。
他转身走到案前,上面摊开着一幅精细的未央宫布防图。修长的手指在椒房殿的位置轻轻一点:
“金赏。”
“末将在!”金赏应声而出,银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明日你亲自带队,守住椒房殿所有出入口。”霍光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
“诺!”
“张安世。”
“末将在!”一身戎装的卫尉踏前一步。
“北军和期门军都安排好了?”
“回大将军,已经全部换上了我们的人。”张安世沉声道,“明日上官桀的人只要敢动手,顷刻间就能全部拿下。”
霍光微微颔首,目光最后落在杜延年身上:
“延年,你去准备一下。”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明日之后,长安城需要一场大雨...来洗刷这些污秽。”
杜延年深深一躬:“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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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上官桀府邸的密室内,烛火通明。上官安正在最后一次清点明日要用的兵器,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妹妹...”他望向内室的方向,那里睡着他年仅五岁的妹妹,明日就要被送进那座吃人的宫殿。
一丝愧疚在他心中闪过,但很快就被更大的野心淹没。
“为了上官家...”他喃喃自语,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与此同时,长乐宫内,长公主正对镜梳妆。她仔细地描画着眉毛,涂抹着胭脂,仿佛明日不是去赴一场生死之局,而是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春桃,”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明日霍光跪在本宫面前时,会是什么表情?”
侍立在一旁的春桃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梳子差点掉落在地。
“奴婢...奴婢不知...”
长公主轻笑一声,将最后一支金簪插入发髻:
“本宫倒是很期待呢。”
而此刻的未央宫内,霍光正独自一人站在石渠阁的高台上,俯瞰着沉睡中的长安城。
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明灭,如同星河倒泻。这座他守护了半生的城池,明日又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陛下...”他轻声低语,眼前浮现出小皇帝那双清澈而早慧的眼睛。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大将军,只是一个受先帝托孤的老臣。
“老臣...定不负所托。”
夜风吹起他花白的须发,玄色的朝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这一片肃杀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椒房殿内,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刘弗陵正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一只玄鸟在未央宫上空盘旋,然后猛地俯冲而下,利爪直取他的咽喉。
“大将军...”小皇帝蜷缩在锦被中,轻声唤着那个让他既敬畏又依赖的名字。
窗外,第一缕曙光终于刺破了沉沉夜色。
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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